她勉強睜著眼打量眼前的一切,頭頂是玉色繡花卉帷帳,月白紗窗滲進點點日光,卻不是在靜心觀中。
她啞笑,自己的命倒是硬得很,失血成那樣,還能活下來,果然是惡人多長壽!
她習慣性地摸向枕邊,等碰觸到冰涼的一角時,她的心安了一下,隨即又譏笑自己:都已經打定主意與皇上網死魚破了,還是這樣怕死。
再摸向小腹,果然沒了,原來不是夢!心中一酸,自己這個母親果然當得不稱職,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
可憐的孩子,竟然攤上一個無能又惡毒的母親,還攤上一個專情又無情的父親,安樂王白打了算盤,到底是沒有後人給他祭祀,不過想來他也不稀罕,那一切不過是他陷害自己的手段罷了!
沈秋君如此想著,眼中的淚便落了下來!
這時走進房來一個容貌尚可的大丫頭來,見沈秋君醒了,忙驚喜地走上前,笑道:“三小姐醒了!”
接著就有三五個人急忙走到房裡來了,楚嬤嬤走在最前邊,她上前一把握著秋君的手,一邊又命人快去告訴夫人,又高興地抹淚道:“小姐,你可醒過來了!你要是再不醒來,要叫老奴怎麽活啊!”
沈秋君看著尚是一頭青絲的楚嬤嬤,心裡有些糊塗,靜靜不動,隻暗暗觀察。
這時又有一個挽著雙丫髻的俏麗丫頭,擠到沈秋君跟前,梨渦隱現,笑道:“小姐終於醒了,快嚇死我們啦,阿彌陀佛,老天保佑!我就說小姐是有大福的人,必會逢凶化吉,逢難成祥了!”
眾人也都附和著說,小姐經此一事,此後便會順順當當一生的。
沈秋君心下駭然,隻盯著眼前的幾個人,不敢作聲。
這時,先前的那個丫頭,已隱見沈秋君眼底的淚痕,忙笑著對沈秋君說道:“小姐,可是頭還有些疼?太醫說了,隻要人醒來,就無大礙,再上幾次藥,就好了,連疤痕都不留呢!”
沈秋君有些糊塗了,這算是在陰曹地府嗎,否則怎麽會見到雪香雪柳呢,可如果是陰曹地府,旁邊站著的幾個小丫頭明明活得好好的呀!之前的一切是夢嗎?
倒是楚嬤嬤發現有些不對勁,忙問道:“小姐,是不是額頭仍很疼?”
這時窗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就見一群丫頭擁著一位穿著華麗的貴婦人,快步走了進來。
那位貴婦人此時形容憔悴,兩眼布滿血絲,看到沈秋君果然醒了,眼睛就有了濕意。
沈秋君見了,也不由萬千委屈湧上心頭,直叫道:“母親!”
沈夫人忙幾步走到女兒床前,口內直道:“謝天謝地,我的小祖宗,你可是醒了,若是再不醒,真要了我的老命了!”
沈秋君聽著母親的溫暖的話,更是一頭撲到母親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她既懷念母親溫暖的懷抱,又埋怨當日自己堂堂一個正妃卻做不成皇后,父母也不為自己出頭,便是不中用,也來看一眼自己啊,讓自己一個人在宮中孤苦伶仃,隻與楚嬤嬤相依為命。
沈夫人見女兒號啕大哭,想想自己這幾日因女兒昏迷不醒,吃不下睡不著,要是女兒真醒不來,怕是自己也要跟著去了,不由也痛哭起來。
倒是把底下人都嚇得不知所措,少不得也掩淚裝裝幌子。
楚嬤嬤眼淚嘩嘩地流,一邊還抹著淚,勸著夫人小姐。
一時沈秋君哭得累了,沈夫人忙扶著她躺下,輕聲道:“秋兒,你放心,沒事了!我已經讓人給你做了東西,一會吃點。”
沈秋君此時哪還吃得下去飯,便小聲道:“我沒胃口,我想休息一下。”
沈夫人也知女兒身子虛弱,才又哭成那樣,此時就是硬吃下東西,也於腸胃不好,便點頭道:“也好,你睡一覺,等醒了再吃也可。”
沈秋君點點頭,有心想讓母親在這裡陪自己,可看到母親憔悴的樣子,忙道:“母親這幾日也累壞了,我已經沒事了,您也去休息一下吧!”
自己的女兒,沈夫人如何不了解,看她眼中不舍的樣子,偏還要裝作堅強的樣子,真是疼煞個人。
她抹了眼淚,輕歎道:“我的秋兒,總是這樣懂事善良!母親不累,母親在這裡看著你睡下。”
沈秋君的眼淚便忍不住流了下來,不知是因為母親慈愛的眼神,還是因為母親口中的善良,讓她想起自己被丈夫指著罵毒婦。
沈夫人慌了,忙問:“怎麽了,頭又疼了嗎?”
沈秋君忙道:“不是,就是心疼母親!”
“真是傻孩子,你快睡吧,你睡著了,母親就走。”
沈秋君忙點點頭,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左手習慣性地摸了一下枕頭,沈夫人倒沒注意到,楚嬤嬤與雪香卻同時臉色黯了一黯。
沈夫人看著女兒熟睡時,仍時不時抽泣一下,不由氣得對著眾人小聲道:“也不知是那個沒天理的做出種事來,若是查出來,決饒不了他。”
等沈秋君再次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房間一片燈火通明,楚嬤嬤與雪香雪柳正坐在床邊腳踏上,看到沈秋君醒來,忙圍上來。
楚嬤嬤笑道:“小姐可是餓了,小廚房已經備下了紅稻米粥!”
沈秋君也覺得腹內饑餓難耐,忙令人取了來,就靠在床上就著小菜吃了兩小碗,楚嬤嬤忙止道:“今日吃得不少了,歇息一夜,明日再好生吃!”
沈秋君也知道久餓的人,不能一下進食太多,隻得放下碗筷,笑道:“還是家裡的飯菜香。”
雪柳已經上前笑道:“這還是方才老爺他們來看望小姐時,楚嬤嬤趁著這個空兒,親自下廚房做的呢!”
沈秋君一驚:“我父親過來了,你們怎麽也不叫我一聲呢?”
楚嬤嬤忙笑道:“不止老爺、二公子來了,大小姐也派人來過,隻是怕吵著你休息,都是悄悄來悄悄去的,我們如何敢叫醒小姐呢!”
雪香走到沈秋君跟前,輕聲道:“讓奴婢給小姐抹抹藥,一會小姐慢慢下床,走動一下,免得夜裡積了食。”
沈秋君點點頭,雪香忙去淨了手,拿來藥膏,解開沈秋君額頭上綁著的紗布,拿藥膏輕輕擦了。
沈秋君看著雪香映在自己身上的影子,感受著頭上點點清涼,眼圈不由就紅了。
楚嬤嬤忙上前訓斥女兒道:“還是我來吧,這麽大個丫頭了,做起事來還不知輕重,看小姐都疼得哭了!”
雪香忙驚慌地看了沈秋君一眼,沈秋君笑道:“不是痛,我是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這才發現原來活著真好,所以以後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雪香, 我不會再讓你為我頂罪,雪柳,我也不會再讓你去勾引賢王的親信!以後我們都不要再做別人眼裡的惡人,我們要好好的活著。
楚嬤嬤等人扶著沈秋君在房中慢慢走動,沈秋君覺得自己可以行動自如了,便打發她們去外屋守著,自己一個在房中靜一靜。
等人都出去了,沈秋君這才細細打量著房間,此時才發現,倒真是自己當年未出嫁時的閨房,沒想到十來年沒住,倒是陌生了。
再看梳妝匣,裡面好些的頭花都顯得呆板無趣,連李瑤琴設計的半點靈氣都沒有,不過大家都這麽戴著,倒也不顯得多難看。
沈秋君遠遠望著鏡子,她已經好多年不敢在夜間照鏡子了,猶豫片刻,她坐在梳妝台的鏡子前,細細看著自己。
倒是青春逼人,看著也是十五六歲的大姑娘家了,隻是現在是何情況,她卻一時摸不準,看來不是一場夢,而是上天可憐自己,讓自己回到了過去,好讓自己能重新選擇一次。
雖然知道大姐夫會成為皇上,可是她卻沒了興致。
細想嫁過去十年的光景裡,雖然也有兩情相悅時,可是今日細想起來,他始終對自己懷了戒心,好像已經斷定自己就是個蛇蠍心腸的人!
至於大姐夫為什麽要續娶自己,她也已經猜得**不離十,那樣假仁假義的人,自己當時真是眼睛瞎了,怎麽拿他當天神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