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角村算是我師門在世俗的一處駐地,負責鎮壓昔年前輩高人隱士降服的上古異獸‘檮杌’。”
舊年:“……”
楊玉英的聲音極平淡,認真,可聽起來確實像夢裡的故事。
皇城司主要職責保護大順安危外,監察天下,一切威脅大順的行為都歸他們管。
百年前亂世時,妖異頻頻出現,江湖上仗著特異能力作惡的異術高手也有許多。
還興起起浮屠教等邪教,流毒至今。
但是近些年,自從他們加入皇城司以來,知道的高手大部分都是武功超絕之人,只有很小一部分的確有異常能力,但都屬於能理解的那種。
例如山河祭就有一位精通相術的高人,一眼斷人吉凶禍福,準得讓人懷疑人生。
還有龍虎山的張天師之流,應該會些法術。
他們皇城司有個來自龍虎山的新人,擅長使雷法,當真是能憑空使喚霹靂響雷。
三年前瀛州國來了一位精通詛咒之術的法師,皇城司與對方交手,傷了二十多個高手,還死了一位,這才將其殺死。
具備各種奇異能力的寶物,皇城司的倉庫裡已經裝了不下百件,其中不算危險的甚至開始裝備使用。
殘劍就有一把傳自他師父的隨身寶劍,仿佛有靈一樣,會撒嬌,會生氣,會莫名其妙抽他。
但是,要說這世上還有什麽檮杌,怎麽可能!
殘劍視線落到‘塌方’越來越嚴重的天空上,默默再一次檢查自己有沒有中什麽亂七八糟的邪術。
皇城司的人可以武功不高,可以不擅讀書,可以不機敏,不靈活,但絕對不能意志不堅定。
人人進皇城司之前都不知道受過多少層的考驗,考驗的主要就是意志,心態。
殘劍敢保證,他沒有被下迷藥。
就算他被下了迷藥,老大也不可能中招。
而且,人家迷他們做什麽?
皇城司窮得很,掌事加上倆少掌事,也賣不了幾個錢!
殘劍垂頭喪氣地咕噥:“好,檮杌。”
“今年封印有松動的跡象,現在你們看到的異象,是檮杌的力量延伸出封印裂縫的表現,還有那些怪物,也多是從封印之地鑽出來的,再封印加固之前,這些東西會源源不斷。”
楊玉英輕聲道,“中秋月圓夜,銀角村就舉行祭祀檮杌的儀式,再次加固封印,到時候就沒事了。”
殘劍還要追問,楊玉英擺擺手:“我們師門總結出的規律,異常事物會隨著知情人士的增多而迅速增加惡化,而且知道這些,這些就會纏上你,給你帶來不幸。”
“反正我家師門定下了規矩,一切神秘,尋常人不可知,不可見,大家都奉為圭臬,保密和善後處理都做得不錯,你們皇城司的歷史畢竟還短,不知道也不奇怪。”
殘劍和舊年對視一眼,又看了看鄒宴。
“檮杌這類東西,只有這一個?”
“一個。”
“呼。”殘劍松了口氣。
楊玉英又笑道:“像銀角村這類村子到是不少,裡面是不是鎮壓別的東西,我就不清楚了,在我接到師兄們傳訊之前,我連‘檮杌’都不知道。”
殘劍:“……”
鄒宴神色到還平靜,比起兩個年輕的少掌事,他雖說年紀也不大,卻是經歷過刀槍劍雨無數。
“只有一個小村子負責鎮守檮杌,豈不是不安全?”
正好一個剛打了飯準備吃的村民,聽見鄒宴的問話,回首笑道:“鎮壓檮杌,多少人也不敢保證絕對安全。”
鄒宴蹙眉:“如果封印破了會怎麽樣?”
村民想了想,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封印破了,我們先死。在我們死絕之前,守望者死絕之前,你們就盡可能地藏起些文明火種,以待將來。”
舊年:“……”
殘劍:“……我覺得封印還是不要破為好。”
村民失笑,“別擔心,我們祖祖輩輩守了它五百年,基本上十年鬧一次,哪一次都轟轟烈烈的,可別管怎麽危險,最後還不是天下太平?”
天色漸晚。
一輪圓月當空。
村民們吃過飯,但凡是沒接到清剿任務的,全陸陸續續走出自家大門。
趙奕和他的家丁。
還有同趙奕一起的一雙年輕男女。
鄒宴和他的兩個少掌事。
這一次這些外人也跟在村民的隊伍中。
趙奕一直絞盡腦汁同人聊天說話,話裡話外都藏著試探,可一走出蜿蜒的小巷,就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瞬間閉上嘴。
天都塌了,誰還想得起自己本要說什麽?
“啊!”
另外的年輕女子,失聲驚呼,身體晃了晃軟倒在她同伴的懷裡,兩個人彼此攙扶,幾乎站立不穩。
村民們都笑起來,紛紛安慰:“別怕,很快就好,沒事了就送你們回家。”
村長慢半拍似的,悠悠道:“學官大人,我們村中所有孩子都是五歲開蒙,七歲入私塾,想繼續讀的,也有兩座書院供他們選擇,書院不收束脩,免費提供筆墨紙硯,還有一頓飯食。”
趙奕:“……算了。”
他自從以前遇見個妖怪,從此以後就非常擅長服軟。現在似乎就是該屈膝的時候。
穿過村中小徑,一道蜿蜒曲折的溪水相隔,溪水西面風平浪靜,炊煙嫋嫋,太平盛世。
溪水東面就是山,山上山下岩漿滾滾,火焰衝飛,天塌地陷。
村長氣喘籲籲:“老了,這肯定是老朽參加的最後一回祭祀,要真事有萬一,就將我這把老骨頭喂了檮杌,看著它,守著它過了一輩子,最後葬它肚子裡,也不壞。”
楊玉英張開手臂,四個村民上前,替她披上一層銀色厚披風,戴上半面面具,遞給她一人高的法杖,手腕上,腰間,裙擺,鞋襪,都一一系好銅鈴。
三十個少年,三十個少女離開自己的父母親人,走上前,齊齊伸手,一手握銀色的小匕首,另一隻手平伸開。
所有少年少女們閉上眼睛,面對面,抬手就要在對方的胳膊上劃過。
鄒宴和趙奕等人都變了臉,眉心跳動。
趙奕身邊年輕的女子猛地掙開攙扶,衝出人群,厲聲道:“別傷害孩子!”
這女子看起來柔弱,居然很有些身手,衝過去一把打掉一個孩子手裡的刀,把人牢牢抱在懷裡。
一群孩子都茫然無措,隱隱混亂起來。
女子的同伴身手奪過火把,點燃了火堆,火焰照亮夜空,也照亮孩子們的臉。
很多少年不吭氣,但是他們的臉上,早已經淚痕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