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壽山孔雀佛母娘娘生平最大的愛好,便是美食,信眾供奉除香火外,上供的美食也十分有講究。
京裡每年到這個日子,要先遴選長壽的老人家,有福氣的貴婦人,提前在佛母廟焚香祝禱三日。
到了正日子,她們領了佛母法旨,從佛母廟出來,沿途徒步下山,給信眾們賜福。
佛母她老人家會注視這些有福之人,而且時常神魂降臨,借他們的肉身,以肉身品嘗美食。
所以這些人每次登十裡山,吃的總比尋常要多上不少。
“一路上徒步走路,還得下山,在佛母廟吃不好喝不好的,肯定又渴又餓,吃得多再正常不過了。”
戚芳齡小聲嘀咕,可視線還是隨著眾人的視線向上探望,顯然對這件事十分關注。
楊玉英自己不怎麽在意,卻也知道,佛母誕日在京城是相當重要的節日,京城裡哪怕平時不信佛的人,此時此刻,也希望能沾一沾福氣。
好些人家花樣百出地做美食,要是自家的食物能讓這些全福奶奶們看中,那簡直能開心一整年。
山上時不時傳來陣陣歡呼聲。
“天啊,快看,今年的全福奶奶是燕王妃為首。”
前面忽然傳來幾聲驚叫。
戚芳齡頓時閉上嘴,面頰通紅。
燕王妃出身江南方家,是個在骨子裡寫滿了儒雅文氣的女子,又有俠義之氣,自成為王妃以來,做過好幾件了不起的事,可謂美譽響京城。
有一年斡國使臣赴京,欲求娶公主,好永修兩國之好,有些大臣犯了毛病,說公主既享天下供奉,自該為國出力,遠嫁斡國聯姻,那是公主的責任。
這話剛一傳出去,燕王妃就急了,守在宮門前把說這些話的大臣們暴打了一頓,言道——公主,王爺們是受了天下的供奉,為國出力自是應當,哪天需要公主上戰場,便是戰死沙場,那叫為國犧牲。
“現在你想把公主送給敵國,還口口聲聲什麽責任?公主要是腦子抽筋,許嫁敵國,才叫資敵吧!你這人腦子這般有病,如何能站在朝堂上?”
那位官員被打得暈頭轉向,氣急敗壞,又說什麽他要有適齡的女兒,也願意把女兒獻給陛下,由陛下認為義女,送去聯姻。
這話再一出,燕王妃又是一頓爆錘,這回真是差點把人打死。
要不是燕王就在附近,趕緊過來攔下了妻子,恐怕大順朝就真要出一位,在宮門前打死官員的王妃了。
燕王也會說話,當著這倒霉官員的面罵他陷君王於不義之地。
陛下拿臣子的女兒和親敵國,難道還不是不義?
從那之後,燕王妃一戰成名,不過是毀譽參半,好名聲壞名聲都差不多。
不過,燕王妃性情疏闊,心地也不錯,腦子還聰明,又做了好幾樁好事,還曾有過救駕之舉,現在她年紀大了,越發慈悲,很少再和什麽人起衝突,那些壞名聲漸漸隱去,如今提起燕王妃,滿朝稱讚者多。
舊事不必提,現在十裡山前的少年少女們,反正對燕王妃那是崇拜有加,聽說她是全福奶奶,都興奮的不成。
很快,就聽說燕王妃都吃了什麽,享用了什麽,到是沒太多規律,有豪門世家精心烹飪的美食,也有尋常百姓獻上的普普通通的窩窩。
燕王妃帶著人淺嘗輒止,一路不停,但凡稍稍駐足吃點東西,消息馬上便傳揚開來,被選中的人家也是特別歡喜。
不多時,前頭就傳了消息下來,林依依準備的美食也讓全福奶奶們嘗了嘗,還有人讚了句精致。
雖說燕王妃沒動筷子,但這也算沾上了福氣,靜山伯府上下人等十分開心。
沒過一會兒,林依依便令丫鬟捧了食盒,親自奉給家裡人吃,也給戚芳齡和傅香香送來了一份。
戚芳齡瞪著食盒裡的一片‘翠竹林’,眼睛鼓鼓的,大口大口地吸氣,氣得不行。
楊玉英到是嘗了一點,不說寡淡無味,但著實配不上這賣相。
“火候過了,調味有些地處過重,有些地處又過輕。”
這種蒸食做得好,自然也有獨特的風味,可再好的滋味重複蒸個幾次,能維持住外表的鮮亮就算是好,還想特別好吃,真是非神廚而無此本事。
戚芳齡聽了這話,心中才稍稍好受一些。
但又想到燕王妃竟吃了她準備的東西……戚芳齡就恨不能連朝天上翻十個八個的白眼。
楊玉英心下好笑,尋了個石墩坐下,削竹子繼續做竹筒飯,各類味道的她都試一試,反正她廚藝好,調味方面尤其好,也不怕做出不能吃的東西浪費食物。
又烤了幾個,忽然有些餓,她便撿了一隻竹筒,以指化刀,劈成兩半。
焦黃色的竹筒一開,濃鬱的香氣轟一聲爆炸一樣向四周擴散,隻一瞬間,戚芳齡的頭直接扭得哢一聲,差點扭壞了脖子。
好香啊!
“先吃。”
楊玉英微笑,遞給戚芳齡一半,自己也翻出竹筷,吹了吹熱氣,加了一塊兒烤得金黃的鹿肉,拌著米飯放入口中。
香米中化入恰到好處的油脂,又輔以瓜果的清香解膩,一吃進口,隻覺熱而不燙,從喉嚨香到胃裡,渾身熨帖。
竹筒不開,平平無奇,可它一開,香味極其霸道,隨風飄出去老遠,前後左右好些人聞見這股味就胃口大開。
好些人側目回頭,有小孩兒饞得嗷嗷叫喚,哇哇大哭。
戚芳齡頓時開心起來,抱著竹筒飯故意去逗小孩兒,好在她還沒太惡劣,也撿幾樣小竹筒送給帶小孩兒的大人。
楊玉英想起皇城司裡給他們上的一堂課,說是太宗皇帝在位時,天下初定,世道不好,局勢混亂,時常有刺客刺殺太宗皇帝。
當時太宗還尤喜歡白龍魚服,出宮遊玩,每到佛母誕日,更是經常化妝成一介布衣,登山祈福。
他老人家威望高,底下的人根本管不住,還特別不喜歡侍衛跟得緊,最後沒奈何,只能由皇城司訓練了一批娃娃,專門替太宗試毒。
他老人家一被美食迷住,娃娃們總要搶先圍上去討要,而且一定要嘗太宗拿在手裡的那一份。
孩子們年紀小,大的十一二,小的六七歲,太宗能如何?肯定拉不下臉不給孩子吃。
如此過了數年,太宗才察覺到其中貓膩,帝王做得久了,總算改了那些臭毛病,讓大家都省心不少。
楊玉英閑來想些閑雜事,回首就見靜山伯府族學裡的人齊齊聚攏過來,三三兩兩,成群結隊,選了她身邊的石塊坐下,熱熱鬧鬧地把各自的美食都攏在一處,眼巴巴地瞧著她。
一時間,他們這一片最是熱鬧,風頭都要蓋過上頭的貴胄之家。
楊玉英莞爾,只能笑道:“大家換著嘗嘗?”
眾人轟然應是,紛紛切開竹筒,盡情享用。
開的竹筒一多,香氣越發濃鬱,遙遙吹入那些正徐徐下山的全福奶奶鼻中,逗引得好幾個古稀之年的老人家也蠢蠢欲動。
“好香!”
老壽星,全福奶奶,遴選的大部分都是身體康健,胃口也好的人,一路下山,沒少品嘗美食,到此刻,其實也吃得七七八八,不說飽足,可到底不餓。
但一聞到這香味,卻是又仿佛能感受到饑饉,不約而同,加快腳步,不再因為周圍的美食駐足。
其實就是過來給佛母獻食這些人家,也墊著腳張望,煞是好奇。
沒片刻,全福奶奶,老壽星們健步如飛地走到眼前,竟是聚在一處,景象堪稱壯觀。
燕王妃好奇地探頭看了看,深吸了口氣:“這真是一筒飯熟,十裡飄香,來,取一個與我嘗嘗。”
戚芳齡瞠目結舌,楊玉英一笑,挑起竹筒,輕輕一劈,連同筷子遞了過去。
燕王妃一張口,先吸了口香氣,再吃米飯,一口比一口快,連吃了七八口,才輕輕吐出口氣:“鹿肉?我到沒吃過這麽香,這般嫩的鹿肉,一點都不腥,隻香。”
其他人被饞得紛紛討要,燕王妃竟有點不舍,但這等場面,總不能爭爭搶搶的,隻好錯步讓開位置。
隻眼看著她面前幾隻竹筒讓人奪了去,戀戀不舍地歎氣:“前頭珍饈美食還多,你們且留著肚子。”
哪裡還有人聽得見?
卻說山下頭一行人迎著烈日山風,左等右等,硬是等了一個時辰,也沒見到全福奶奶等人的人影,許久才有消息傳下來——
燕王妃驚見珍饈,已是流連忘返,不肯離去。
這要多麽好吃,才能把堂堂王妃迷城這般?
又有人說,乃是佛母娘娘她老人家愛這滋味,才借了全福奶奶們的身軀,降臨人間享用。
“聽說是靜山伯府的傅姑娘,巧手烹飪的珍珠,珍珠為東海尋得,乃是仙珠,服用能養生。神仙也極喜歡。”
楊玉英聽了傳聞也是無語。
這幫吃貨愣是把她的竹筒飯都給爭搶了個乾淨,還有不少連吃帶拿,往自己袖子裡揣,若果然是珍珠做的,她怕不是要傾家蕩產?
其實只是燕王妃讚了一句,粒粒如珍珠而已。
楊玉英不在意,戚芳齡高興得不行,偷偷和她咬耳朵:“林依依還拿廚子做得那些飯菜顯擺?佛母她老人家也就是隨口嘗一嘗,不過面上光鮮,如何比得上咱們這竹筒飯。”
“我給哥哥們送一份去。”
說著,戚芳齡盯著剛做的新竹筒,也不怕燙,隻拿衣袖裹著扔到籃子裡提著便走。
楊玉英叫了一聲,叫不住她也便罷了。
到是搶完了竹筒飯的全福奶奶們,見楊玉英竟還有材料,一個個地再不肯走,隻道累了,徐徐坐在道邊,姿勢優雅,風度十足。
楊玉英自己卻懶得動手,乾脆指揮族學裡這些學生們,隻指點他們加入醬料的份量,大家都沒覺得自己被當成燒火丫頭,個個做得特別認真。
事實上連燒火的活,也有旁人家的丫鬟下人來搶。
一片人間煙火中,楊玉英的目光漫不經心地瞟向溪水,忽然一蹙眉,猛地轉頭,長身而起,向旁邊山坡上看去。
山間叢林密布,草木茂密,隱隱見鳥雀盤桓,蟲鳴聲嘈雜。
楊玉英一眯眼,厲聲長喝:“什麽人!”
聲音未落,她伸手抓住旁邊族學學生,背後的一張弓,又抄手抓了一把箭,箭足十余支,齊齊上弦,瞬間拋射了出去。
眾人只見長箭沒入遠處山林,驚起一片飛鳥,隨即隱有低呼聲傳來,草叢密林沙沙作響,好幾個黑影從叢林裡躥出去。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老百姓們亂作一團,貴胄人家勃然大怒。
今日盛會,十裡山周圍山道都有官府衙門派人看管,早在正日子之前,此地就被耕地一樣篩查過了,連隻凶猛些的野獸都不應該有,此時竟有人歹人藏匿。
只看這幫人逃竄的模樣,也不似好人。
楊玉英一個箭步追出去,高聲呼喊:“都不要分開,檢查看人齊不齊,大家都小心。”
“芳齡小姐不見了!”
“小淑,小淑去了哪裡?誰有看見小淑?”
一時間雞飛狗跳,有下人驚覺自家小姐不見, 有母親找不到兒子,哥哥找不到妹妹,慌亂四起。
不遠處當值的差役們臉都綠了,要是佛母會上出現大的差錯,可沒他們的好果子吃。
上頭的大人們被追究,他們要先倒霉。
燕王妃一口飯未吃完,嘴角上掛著一顆米粒,人已追著楊玉英奔去,王府幾個侍衛連忙也跟上。
其他大戶人家的家丁小廝們,連忙護持在自家的少爺小姐們周圍,警惕地巡視周圍。
楊玉英速度很快,但對方這群人特別熟悉周圍的環境,她趕過去,已是蹤影全無。
山林茂密,鬱鬱蔥蔥,岔路也多,風一吹,到處沙沙作響,影影棟棟,便是近前五米站著人,也不一定能尋得到。
燕王妃揮揮手,讓手下侍衛去搜,神色凝重,冷聲道:“我這便召集人手,立即搜山。”
楊玉英搖搖頭:“怕是來不及。”
眼下最要緊的是一個‘快’字。
楊玉英有種直覺,戚芳齡被人擄走了,她是大家小姐,若是落入賊手,時間稍久,就是說不清楚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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