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秦王府,
面對濟濟一堂的天策府眾將,一向雍容自若,泱泱大度的李世民極其罕見的緊鎖愁眉道:
『今日下午得到的消息,少帥軍已經攻陷江都,擊潰李子通。』
『什麼?』
除負責情報工作的龐玉先一步獲知此事外,余人齊齊現出難以置信、驚駭欲絕的表情來。
江都僅次于長安與洛陽,乃是舊隋防禦第三大固若金湯的城池,李子通又囤有重兵駐守,當初以杜伏威、沈綸聯軍的絕對優勢也經累月時間無法攻克,現在竟......饒是久經熊熊戰火洗禮與殘酷鐵血考驗,心志早已錘煉的堅韌無比的天策府諸將此刻仍禁不住心驚膽顫,駭異當場。
龐玉平時溫文爾雅的聲音,此時縹緲虛幻的彷佛來自不真實的夢境一般貫入諸人耳鼓內道:
『攻占漻離與高郵後,少帥軍並沒有立即進攻江都,而是據城休整,擺出厲兵秣馬以待援軍,繼而再大舉進攻江都的勢頭。哪知道兩城兵馬僅僅在修整一天後就趁夜急行軍,兵分四路水旱並進,于翌日淩晨時分就偷襲得手,盡占江都。』
脾氣火爆的尉遲敬德怒氣勃發的拍案而起道:
『難道李子通于長江南岸城池延齡同樣駐重兵據守,以成倚角之勢,彼此呼應的布局形同虛設不成?難道江都近五萬的精銳兵馬都是吃閑飯的廢物不成?』
飄過大發雷霆,怨怒、憤恨李子通不爭氣的尉遲敬德一眼,龐玉繼續敘述整理過的情報道:
『江都之所以如此輕易就被攻占原因有四,一是漻離守將左孝友僥幸逃脫是假,暗裏投降,作為少帥軍內應是真,就是他命親信手下于寅卯之交偷開城門,放敵入城,吳軍這才猝不及妨,無險可守;二是少帥軍盛傳的那種可在天上飛的怪東西當夜再度橫過江都城,從而導致以為有神仙相助的江都守軍兵無戰心,鬥志盡失;三是江都本地最大的幫會竹花幫早已暗地裏投降少帥軍,城破之時,在其裏應外合之下,很多士兵都臨陣投降或倒戈相向;第四點最為致命,寇仲與徐子陵二人竟喬裝改扮早一步隨同左孝友入城,並在城破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拿李子通于帥府議事之際,導致吳軍一盤散沙,迅速崩潰。』
沉寂,大廳內陷入死一般的長久沉寂中。就連無畏猛將尉遲敬德、段志玄等人也俱都臉色陰沉,啞口無言。
禍起蕭牆,軍心盡失,指揮癱瘓,群龍無首,甭說是江都,就是號稱 天下防禦最堅固的長安與洛陽,也只有被攻陷的份兒。
好半晌,李世民才出言道:
『據情報上說,那種會飛的怪東西像是雨傘或者蘑菇形狀,最下面是吊籃,內可載有數名士兵,而且飛行在空中時還有火光閃現,諸位以為此乃何物?』
面對在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尉遲敬德、史萬寶這些四肢發達,頭腦貧乏的悍勇猛將惟有大眼瞪小眼,瞠目以對;李靖,李世績,長孫無忌這等心思縝密,軍事才華極高之輩在經過冥思苦想之後,也均是默默無言,毫無半點頭緒。
輕咳一聲,房玄齡打破沉默道:
『據玄齡初步分析,此物原理應與采用竹蔑、破布等材料制作的“孔明燈”極其相似,只是如何才能夠達到載人的程度,房某雖幾經猜度,也無法理出半點頭緒。』
經房玄齡一說,恍然大悟的眾人也均想到最為相似的孔明燈,但如何能夠載人,卻都是一頭霧水,苦思不得其解。
不著痕跡的偷視李世民一眼,杜如晦小心翼翼的道:
『也許,這個答案惟有笑駙馬才能夠為我等解惑。』
來回踱步片刻,李世民不急不徐道:
『什麼鬼神相助,怪力亂神之說純屬虛無飄渺,自欺欺人。此物應該就像那個鑄字機,印刷機一般,都是妹婿搞出來的稀奇玩意,通過此物每次均在夜間出動,且數量只有大概百多的情報來看,應只是出奇制勝,惑人心神的一種輔助之物,只要介時我們應對之際多加小心,當見怪不怪,不足為懼。』
未知的事物,最容易令人產生恐懼心理,更何況是迷信的古人,但經李世民這一入情入理的分析,天策府諸將複又士氣大震,不再疑神疑鬼。
尉遲敬德直言不諱道:
『那關于笑行天一事,秦王殿下又有何打算,難道我們就放任他在長安攪風攪雨,最後安然離去嗎?』
李世民無奈道:
『爭霸天下容不得半點婦人之仁,這點本王也心知肚帳,但妹婿一事實在牽連甚廣,只要父皇不點頭,我等也只能束手無策,靜觀其變。』
尉遲敬德聲音微微提高道:
『難道皇上一日不點頭,笑行天一日不開啟楊公寶庫,我們就只能在一旁縛手縛腳,只做那些監聽各處地底的傻事苦苦等待不成?』
『妹婿畢竟是打著陪同秀甯回家省親的旗號前來長安,一日他不開啟楊公寶庫,我李世民就絕對不會首先做出對不起秀甯之事。此事就此揭過。』
主上顧念親情做出這般決定,尉遲敬德等人雖心有不甘,也只能默不做聲,尊令行事。
李世績輕聲扯開話題道:
『以前少帥軍僅僅占據淮北地區與山東南部一代,無險要之地可守,無重要城池可依,根本就不足為慮。但現在李子通敗亡已定,少帥軍坐鎮江都,勢力遍及長江下游南北各地,即將成為不折不扣的一方豪雄,甚至是我大唐的心腹之患,還請秦王殿下未雨綢繆,早做預防。』
尉遲敬德果敢直柬,李世績婉轉迂回,其根本目的無不是要秦王殿下痛下決心,除去而今自投羅網的笑行天。從這一點也可看出為將之道,以及身為臣下的勸柬處事手法,李世績均比尉遲敬德高出一籌不止。這也是李世績至入天策府以後地位就直線上升,已隱隱成為繼李靖之後第二號大將的直接原因所在。
李世民聽罷微笑道:
『本來有王世充鄭軍從背後威懾牽制,再加上竇建德夏軍,杜伏威江淮軍都未必就會希望少帥軍作大,這些複雜因素足以保證李子通可以堅守數月之久。哪曾想吳軍會敗亡的這般迅速,以致上述幾方勢力根本就毫無坐收漁人之利的反應時機。不過,也正是這樣謀定後動,用兵如神的寇仲與少帥軍才值得我李世民與諸位將來認真對待,傾力一戰。』
眾人轟然響應,對將來與少帥軍的對決,均是鬥志昂揚,躊躇滿志,信心十足的充滿期待。
李靖把握時機道:
『劉武周與宋金剛所部不除,我大唐實難安心出兵關中,皇上與秦王殿下計劃何時進攻劉宋,穩定後方?』
李世民面帶憂色道:
『東突厥本來就反複無常,于我大唐與劉宋之間搖擺不定,煽風點火,數日前妹婿又擊敗他們心中的不敗戰神——畢玄,導致三者關系更加複雜難測,故此事暫時還難以定論。不過關外形勢瞬息萬變,已是時不待我,所以年後本王就會建議父皇早日做出決定,以免錯失戰機,錯恨難返。』
軍事上的策略謀劃已畢,李世民又對在座諸人道:
『今天下午在福聚樓,妹婿貼身婢女白清兒在與大明尊教烈暇發生言語沖突之時竟公然稱呼妹婿為夫君,諸位對此又有何看法?』
靜默半晌,尉遲敬德給出心中答案道:
『這表示笑行天已將那個白清兒正式收入房中,為妻或為妾了唄!』
李世民:『......』
眾人:『......』
龐玉又好氣又好笑的接口道:
『白清兒本是襄陽城主錢獨觀的小妾,屬下于日前庭宴之時曾詳細觀察于她,但實在看不出其身否身負武功,故也無法斷定刻下同齊王殿下走得極近的錢獨觀是否有什麼問題。』
撇了一眼豁然開朗,面帶愧色的尉遲敬德,李世民對龐玉道:
『繼續對錢獨觀進行監視,襄陽城獨特的地理位置對于我們將來出兵關中成敗至關重要,半點差錯也不能犯下。』
夜幕剛剛降臨長安城不久,一道高挺矯捷的黑影先知先覺般不斷避過城內值勤巡夜的士兵,向東大寺所在方向掠去。
刻意隱藏形跡潛行窺視的該道身影飛翔回旋于東大寺重重院落,似毫無所獲後才改向旁邊的玉鶴庵掠去。
後院一間廂房的屋脊之處,該道黑影正身軀微微顫抖,極力忍耐胸中激蕩迫切的心情,運功收束目中精芒向正房雅舍內窺去。
原來屋中木床之上,一腹部明顯隆起的女子正意態閑適,秀眸迷離的沐浴于皎潔靜謐的月光中。
美麗的銀輝灑滿其靜靜仰躺的嬌柔玉體,雖周邊的桌椅十分簡陋陳舊,但由于有床上玉人的存在,竟奇跡般的組成一副如詩如畫,相得益彰的優美畫卷,予人慈愛溫柔,如夢如幻的靜逸感覺。
就在蠢蠢欲動的身影壓抑不住心中激動躍躍欲試之際,屋內一道甜美至極,又微帶天真爛漫意味兒的女聲傳出道:
『師姐,你又再想那個魔頭啦,像他那種下流好色,卑鄙無恥的壞蛋又怎麼可能關心你們娘倆兒的死活?包藏禍心的他是絕對不會前來找你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床上女子溫柔慈愛的嬌柔聲音隨即傳出道:
『很多事情,以無痕你這般年紀是不會明白的。還有,作為修道之人,師妹你不該這樣背後隨意詆毀他人的!』
『哼,人家才不小呢!不信我們就走著瞧,他要不是像當年的邪魔石之軒一般,都是薄情寡義,邪惡無恥之人才怪?』
房上彷佛使勁全身氣力握緊雙拳的身影緩緩放松十指,再又深深凝注屋內玉人一眼,方神不知鬼不絕的掠往前院方向。
飛馬實業眾人所在的外賓館,
金環真有些心神不屬的道:
『今晚的事情你准備怎麼辦?』
周老歎不解道:
『反正都已經回絕了,我們還能怎麼辦?』
金環真沒好氣的道:
『我是說小師弟那邊,要不要將趙德言剛才前來找尋我們之事告知于他?』
周老歎考慮片刻後,斷然道:
『雖然當年我們被大明尊教瘋狂追殺、走頭無路之時,他趙德言曾對我們有庇護之恩,但他也同樣包藏禍心,最終目的還不是為了聖舍利。現在我們既然已與同宗小師弟站在同一陣線上,且彼此真心對待,就該堅定立場,和盤托出此事。況且,你會相信趙德言所說的鬼話——小師弟他無法活著離開長安嗎?』
『以小師弟的深沉心機,絕對不會毫無准備就自投羅網,以身犯險;而且以他的為人,更加不會背後裏算計出賣我們夫婦二人,所以,我也贊同老歎你的想法。』
『同陰險卑鄙,利益為先的趙德言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我們現在雖然身在險境,但卻再不需提防來自背後的陰謀暗算。哼,我們聖極宗雖只剩下三人,但也不會懼他區區魔相一門,我周老歎倒要看看,連畢玄都敗了,憑他趙德言又怎麼全身而退?』
玉鶴庵,
方才窺探後院的身影從前院廂房上掠出後,在略作一番調整,竟然重又掠進前院院內。
該道迅疾的身影雙足堪堪沾地,一把平緩甯和,不帶絲毫煙火之氣的低沉男音就適時傳出道:
『何方高人駕臨玉鶴庵,請入內一敘。』
『小子向心力拜會來遲,還請了空宗主與梵齋主海涵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