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電影是咱黃原人寫的,拍得也是咱黃原的事兒!”說話的人言語中充斥著自豪感,旁邊的人也大抵如此。
“知道知道,他們在原西拍的時候,額還專門跑了幾十裡路去看過,剛巧導演要找那啥臨時演員,額也去演了一回。”有人一臉的驕傲。
“哦,給咱說道說道,你都演了啥?這演電影是啥感覺?”周圍的人馬上圍了過來,眼睛裡滿是羨慕,“哎,額當時也聽說了,路遠就莫過去看,早知道還有這好事我就去了!”
“額就和平時一樣,拿個大碗蹲那吃飯,你莫說,那面做得還挺好吃的。”那人津津有味地回憶著那碗面。
“嗨,我還以為是撒呢。”周圍的人都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打槍了,聽說拍的是八路軍的事兒?”
“寫著電影的就是咱原西縣中學出來的孫少平麽!他是石圪節公社雙水村的,和咱黃原一把手田福軍是一個村子的,孫家現在可了不得,孫少平成了大作家,天天上報紙,前段時間還在國外拿了個啥魚鍋獎!他哥也成了萬元戶,燒得磚賣得滿黃原都是…..”有消息靈通的吹噓起了孫家如今的光輝。
“知道知道,喏,前面那棟樓用的就是他哥孫少安的磚!現在都說孫少安的磚燒得好著呢!”這話倒是讓沈隆有些驚喜,少安現在都把磚賣到黃原了?
“你們孫家現在可了不得了!”曉霞笑著看向沈隆,明明才過去一年多時間,怎麽感覺就好像過了很久一樣,當時她在電影院門口看到的孫少平和今天可大為不同。
“嗯,我也覺得是這樣,自從在這兒和你重逢之後,我們孫家就一天比一天好了。”沈隆假裝一本正經地說道,“所以我可得把你捆住了,這樣我們老孫家才能興旺一輩子。”
沈隆的話把曉霞給逗笑了,這也相當於另類的表白吧,或許幽默感也是她喜歡上面前這個人的重要原因。
“這些天一直忙著采訪,還沒來得及看這部電影呢,要不去問問還能不能弄到票?”曉霞看著長長的隊伍有點皺眉,看上去現在可不好買票啊。
“我也沒呢,剛上映的時候凱哥和藝謀和我說了,不過我那時候忙著到處演講,沒時間去;而且,我覺得,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怎麽也該和你一起才好;我過去問問吧,應該能弄到票。”沈隆大步向前走去,他剛才已經看見有人在隊伍中賣票了。
黃牛這種工作,可是由來已久,上次他在這裡遇到曉霞的時候就看見過,上前搭了幾句話,花了雙倍的價錢買下電影票,沈隆就帶著曉霞進到電影院裡面。
這座電影院是大禮堂的形式,一個廳可比後世的影廳大多了,裡面都是木頭和金屬做得活動椅,人坐下去之前要把下面那塊木板翻起來,等電影結束起身的時候,木板就重新翻了起來,讓人們可以更方便的通過,這樣也是為了節省空間。
能容納數百人的電影院被擠得滿滿當當,大家都等待著電影的開始,沒過多久,一束光打在熒幕上,電影正式開始了。
在天邊,出現了一個人影,他漸漸走來,身後就是灰蒙蒙的天空,而腳下是厚重的黃土地,單隻這個鏡頭,一股子悠遠孤寂的感覺就撲面而來,陳凱歌和張藝謀這兩個中國目前最有天分的電影人才華顯露無疑。
曉霞也忍不住暗暗叫了聲好,她擁有相當不錯的藝術鑒賞力,第一眼就被吸引了,能拍出這樣的鏡頭,這部電影肯定錯不了。
這部在誕生之初的第一時間曉霞就看過了,她對故事的細節倒背如流,不過閱讀和看電影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電影中的色彩給曉霞帶來了強烈的震撼,張藝謀用黃色的土地佔據了畫面大部分空間,將藍色的天空推得極高,人物活動局促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極其卑微;在這單調沉寂的黃土地上,唯一有生機的色彩就是紅色。
迎親隊伍的紅,新娘的紅棉襖,腰鼓與腰帶的紅,這種紅僅僅是星星點點,在漫無邊際的黃土地上是如此渺小,卻又如此顯眼,這似乎象征著那些卑微的人們從未停止反抗,他們反抗著壓迫者,同樣也反抗著這片土地醞釀的苦難。
這雖然是許多年前的故事,那時候孫玉厚、田福軍這一輩人或許還只是個孩子,但曉霞依然從電影中得到了感動,不管什麽時候,年輕人熱烈追夢的故事,總是能打動人心,尤其她自己也是一個愛追夢的年輕姑娘。
電影結束了,曉霞許久才從電影中走出來,和沈隆走在大街上,倆人互相交流著對這部電影的看法,故事自然不用說,他們聊得是演員的表演, 電影的色彩結構。
說著說著,曉霞漸漸變得沉默了,沈隆忍不住問道,“曉霞,怎麽了?感覺自從看完電影之後,你就一直有心事?”
“少平,從電影一開始到現在,我想了很多東西,你說,翠巧還有我們這一輩生活在黃土地上的人,為什麽過得這麽苦?”曉霞有些迷茫。
“哦,我不是說你或者我,說實話你跟我現在的條件已經超過了這片黃土地上絕大多數人,但我們也能看到,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我們這樣的條件,他們就像電影中的翠巧一樣,拚命想要走出這片黃土地,卻得不到機會。”
曉霞有些激動,“之前我跟你去了美國,見識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發達,然後重新回到黃原,兩相對比之下,我覺得我們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她回頭過來看著沈隆,“少平,你說我們能看到追上美國的那一天麽?”
看來曉霞的迷茫不僅是因為這部電影,更因為那趟美國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