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不一樣了,回到家裡匆匆幾口就吃完飯,甚至還有些直接端著飯碗、帶著板凳拖家帶口就朝玉厚老漢的院子來了。
少平早早地就把電視機搬到外面,抬了張桌子放到屋簷下,把電視機放到桌子上,然後從窗戶裡拉出根電線接上,村民們陸陸續續到院子裡找地方坐下,瞪大眼睛盯著電視,電視裡的一切都讓他們感到新奇。
這個時期的農村,娛樂活動是十分匱乏的,那裡要是有電影隊來放電影,好多人都願意走十幾裡幾十裡山路過去看,那怕是看了好多遍的電影也會去看,現在電視裡放得可都是新鮮的節目,新聞自不用說,電視劇也是他們之前從未看過的。
村裡的孩子們原先都學著八路打仗,現在也不了,一個個在道場上擺開了架勢,學著昨天電視裡梁小龍所扮演的陳真比劃著。
玉厚老漢臉上掛著笑容,拿著熱水壺在人群裡走來走去,要給大家倒水,還沒走幾圈呢,就被村民們攔了下來,這倒不是說他們不好意思喝玉厚老漢倒的水,更重要的是玉厚老漢這麽走來走去耽誤他們看電視啊。
“玉厚叔,你就別忙活了,俺們顧不上喝水哩,你就在這兒好好坐著看戲吧!”幾個年輕人將玉厚老漢攔下,請他坐到了最前面。
少平的母親現在心情有些複雜,她既為孫家如今的風光感到高興,又有點心疼電費了,可謂是幸福的煩惱。
等夜深大家都回去之後,少平的母親和玉厚老漢說起了這事兒,玉厚老漢倒是看得開,“村裡人也悶得慌哩,早些時候晚上還有掃盲班,還要學習這精神那文件的,大家夥兒晚上好歹有點事兒乾,現在都各顧各的了,來咱這看看電視也好。”
“理是這個理,不過這電表轉得可心疼哩,一晚上就走了那麽多,要是天天都這樣,那也是不老少錢。”少平的母親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不怕,咱現在有錢哩。”一向扣扣索索的玉厚老漢這時候卻變得大氣起來,實際上他也的確有這個資本,少安和少平兩個都經常給他錢,他也不存銀行,就用布一包塞進糧食囤裡,前些日子偷偷數了下,都有好幾千塊了,這點電費又算得了啥?
孫家依舊苦了好幾輩子了,從玉厚老漢的爺爺往下數,孫家那有這麽光彩的時候?也就是他家新窯洞剛箍好的那幾天風光些,可也比不上如今。
“回想起來,怕也只有解放前老地主金光亮他爸還在的時候,遇到紅白喜事請戲班子來唱戲才有這麽風光的景致。”玉厚老漢感慨道,那時候他還在幫老地主家扛活呢,遇到紅白喜事都要幫忙,只能忙裡抽閑偷偷瞄上幾眼。
沒想到現在竟然輪到自家這麽風光了,世事變化之快誰能想得到呢,玉厚老漢很享受村民們的恭維,這是他前半生從未體驗過的。
你可以說玉厚老漢有些虛榮,但如果沒有這種虛榮,或許大家夥兒奮鬥的**就會降低不少吧?這也算是一種獨屬於這個時代的炫富,不管是農村也好,城市也罷,誰家要有個電視,都會定時拿出來給左右鄰居觀看,並收獲一波羨慕的眼神和恭維的話語。
為此,他們甘願承擔一些麻煩,並付出額外的開支,實際上也沒多個啥,就算村裡人不來,他們自己不也要看電視麽?
“明個兒就是禮拜五了吧?貓蛋狗蛋也該放假了,額去罐子村把他們接過來,他們肯定也喜歡看哩!”要說如今還有啥不如意的,那恐怕就只有自己的女兒蘭花了,王滿銀這個殺千刀的家夥又跑得不見蹤影了。
玉厚老漢能不時給蘭花些錢,地裡的重活也可以由他和少安幫忙操持,可一戶人家家裡沒個男人可不行,蘭花這些年真是過得苦啊。
“你去啥?少平明天肯定要帶著曉霞去認親,到時候讓他幫忙帶回來就行了。”少平的母親至今還不敢相信自家小子竟然把田福堂家閨女帶回來了,人家可是整個黃原最大的官哩,這要放到戲文哩,怕是只有狀元才配得上吧?
狀元又怎了?咱少平現在可是翰林了,都代表國家去美國了,少平的母親很快又這樣勉勵自己,少平如今也不一樣了。
再說曉霞也好著哩,在她面前一點兒也沒有架子,說話做事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來,讓玉厚老漢和少平的母親都十分滿意。
他們還私下裡比較過曉霞還有那幾個石圪節公社領導家的娃娃, 那幾個娃娃平日走在石圪節公社的街道上可是張狂地不行,怪不得田福軍能當大領導哩,看看人家把娃教的多好?
少平的母親絮絮叨叨說著電費的時候,但是等第二天村民們再次過來的時候,她的臉色就掛滿笑容迎了上去,要幫他們倒水,說得也是啊,咱孫家現在可是風光哩,既然風光了,就該讓大家夥兒看到。
人家想看個電視又怎了,咱難道還能把電視鎖在窯洞裡偷偷自己看麽?這也沒啥滋味不是?還是人多看得心裡暢快些。
這些天,沈隆帶著曉霞走遍了孫家在雙水村和附近村子的親戚,算是正式把曉霞介紹給他們家認識,雙水村的村民還好些,大家都很清楚孫家這幾年的變化。
而到了其它村子,親戚們一聽說曉霞是田福軍家閨女,紛紛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讓沈隆也收獲了一波小小的虛榮感。
走完親戚,沈隆也該離開了,曉霞那邊還有工作,他也同樣有事情要做,肯和楊瀟還有文聯都在催他的新作品呢,於是他們告別了親人,乘坐金波的車來到了黃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