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不悟,唉……”最后环视众人一眼,“诸位大人好自为之吧。”
她头也不回走了,官袍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落在众人眼中却又无比巨大巍峨,像高耸的树木将她们牢牢庇护在底下。
有人哭了,“大人处处为我们着想……就是亲娘都做不到这一步。”又是劝慰又是为她们出谋划策,此恩此情,如同再造啊。
人群中不由纷纷颔首,隐隐传来啜泣声。
山高海深,能追随大人左右,是她们此生最大的福气!
第210章
背后拥护声不绝于耳,张庭轻轻叹一声,沉睡的良心隐隐作痛。这些同僚如此信任她,视她为指路明灯,而她竟然将千方百计想从她们兜里掏钱,这让自己情何以堪啊?
她的良心深深作痛,脚步却不带停顿。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们贪污那么多公款和田亩,富得流油?谁又叫她们偏偏遇上她呢?
上天造物是有缘法的,给这些贪官污吏贪腐的条件,又生出她这么个拥有弹性道德观的人。诸位同僚啊,不要怨恨、不要怪罪,她做的这一切也是跟随上天的指引。
回到签押房,郑二赶忙给她沏了壶茶来,浅绿的茶汤淋入茶碗,热腾的蒸汽裹着清香钻进鼻尖。
张庭翘着腿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嗯好茶好茶,就是没啥味儿。
郑二在她旁边站着,拿方才的事问她:“东家,检举那人何事过来送的心?”她身为东家的刑名先生兼前管家,竟对此毫不知情,实在失职!
张庭扬了扬眉,放下茶盏,从袖中掏出信纸递给她,“瞧瞧。”
郑二狐疑地展开信,刚一入目霎时瞪圆了眼睛,“这这这……”竟然是张白纸!
张庭靠在椅背上,耸耸肩,“又没钻人床底去,我哪知道谁贪了、贪多少?”但漳州府那么偏僻穷苦的地方,土地兼并都那样厉害,富庶的宗亲常聚之所,贪赃枉法的能比它少?
这不,今天一试就见真章了。一个个脸吓得又青又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滴个乖乖,东家都不需要证据,轻松一两句就将人给诈出来了。”郑二捧着信感慨万千,佩服张庭的智谋,又问:“那京中那边的信……”莫不是也是假的?
张庭不假思索:“做戏要做全,不要给敌人留退路。”她看向郑二的眼睛,“我说要清算本府的田亩、人口不是随便说说,总有些不听话的人在,那些看不清局势又想和我作对的,借此清算出来收拾了。”
她还有个原因没说,陈珏将颍州府视作造反的大本营,那势必就要狠抓此地的军政,将心腹安插进去,谋定而后动。
而这事虽然陈珏还没有指示,但要做肯定是越早越好。
张庭也算一石三鸟,既为民铲除部分贪官,又排除异己,巩固了己方对颍州府的掌控,还能令自己在反军阵营站稳脚跟。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人眼神一凛,瞬间止了声。
“大人,有信来。”
张庭朝郑二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出去开门了。
送信的衙役是个面生的年轻人,郑二脑中警铃大作,正要逼问她,张庭隔着门缝瞅到衙役,她昨晚在大帐外见过,是陈珏的亲兵。
“让人进来吧。”郑二张开的唇合上,立时让了路。对于东家的话,她无条件信任。
送信的叫郑小河,她先是给张庭请了安才将信双手奉上,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张庭拆了信,只短短八字——
肃清左右,以固根本。
果然不出她所料。
此刻议事堂,有人深陷张庭的‘仁德’感动,自然就有人不买账了,感动是要花钱的,破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还要将过往贪墨的补齐,这谁受得了?
“那名单还不知打哪儿来的,诸位莫要中计了。”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鼓动众人,“往咱们身上泼脏水,还得看看自己有没有实力!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将诬告者揪出来,逼她说出实情,知府大人宽厚仁德必会在御前为我等说情,困境不就迎面而解了?”
仗着周围的兵丁撤去,堂内都是自己人,牛蓝嗤声道:“你们别看她又是出谋划策,又是怎么的,我看她也不是个好的。假惺惺。”话中是谁不言而喻。
许多人都是张庭的拥趸,当即讽刺:“牛大人,你若觉得大人害你,到时候自然不必来。你身上干净如白雪,届时查起来有你什么事啊?”
牛蓝被阴阳得胸膛哽着口气,“我行的正坐的直,当然和你们不一样!”她瞪了眼对方恨恨拂袖而去。
其余人才不理会她,颍州府上下贪墨成风,就是再清的官儿来了,都得沾点油水走。这牛蓝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来大家面前做戏,谁买她的账?
“什么人啊这是。”
“她啊出了名的抠搜,还在外头养了个小寡夫,原本管钱粮的,但自从大人来了后整合政务,油水捞不着了,怀恨在心呗。”
三日后,深夜。
张庭搂着娇夫呼呼大睡。步入十月,天气转凉,外头起了风卷进来,吹得帐幔呼呼啦啦,寒意顺着被褥掩盖的缝隙钻了进来,刺得皮肤一激灵。
宗溯仪趴在她身上,两颊睡得红红的,脖颈间灌入凉风也只往她怀里钻,吹一道风就拱一下,吹一道风就拱一下。
但张庭又不是被子,拱她又有什么用?
还是有点用的,起码张庭被拱醒了。
宗溯仪在她身上像条高速扭动的蛆,让人很难再睡下去。
张庭嫌弃地把人扒拉开,下一刻跟狗皮膏药似的又粘了上来,如此反反复复,她无语望天,谁家夫郎跟这货一样啊?
风重重刮在窗户上,砰砰作响,听阵仗外头像要下雨了。
两人都不喜欢关窗睡觉,但下雨还是得将窗户合上,免得雨水浸进来,**的更难受。
张庭扯过被子将人三下两除二裹进去,大功告成,某只小东西还睡得一脸安详,半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行叭。
张庭屐了鞋子走到窗边,天空隐隐飘起雨丝,吹到了她脸上,润润的。
她目光看向府衙的方向,算着时间,箱子里怕是快放满了吧?
心情颇好笑笑,合拢窗户睡觉去。
不过张庭单纯扯了床褥子过来盖,她不要跟宗溯仪一个窝。
雨点哗啦啦,砸在瓦片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浅浅凉意顺着缝隙钻进来,让室内更加舒适了。
此时议事堂黢黑一片,正中央摆了个大箱子,盛放着如小山般的锦缎袋子,在银白的雷电下泛着亮丽华贵的光泽。
一个穿着黑兜帽的人四下打量后,悄悄进了大堂,鬼鬼祟祟走到木箱前,看着里面如山的锦袋恨得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