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污衣的故事後,張小愛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夢見污衣腿上那些青紫色無法癒合的傷口遍佈了污衣全身,然後污衣獰笑著慢慢的膨脹成一顆球,兩隻眼睛被挖空,高高懸在一棵老槐樹上,晃晃悠悠的變成了一盞可以燃燒一百年的人皮燈。
然後張小愛嚇醒了,抹了一把臉,下意識的轉頭往污衣睡的地方看過去,空的。
再環顧四周,空無一人,連蟲鳴聲都弱了,只有篝火還在噼裡啪啦的燒。
頭頂的月亮已經漸漸西移,東邊一片漆黑的天空邊緣隱隱的露出了一點魚肚白,天快亮了。
污衣真的被製成人皮燈了?還沒完全清醒的張小愛懵懵懂懂的想,然後晃了晃腦袋,說實在的她此刻有點慌神,雖然她挺恨污衣的,但是在這種古代荒郊野外妖魔橫生的地方,沒有污衣她估計沒有辦法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站起身,走近兩步,發現污衣平時隨身帶著的包裹還在,總算安下一半的心。
出去小解了?不對,活死人哪裡來的三急……
黎明前是光線最弱的時候,昨天半夜還有四處飄蕩瀅瀅鬼火的樹林此刻只剩下黑黝黝的一片,鳥獸似乎都睡熟了,四周安靜的讓張小愛心中一緊。
她沒來由的想到了可樂之前鬧烏龍把她丟到結界裡的感覺,也是一般的死寂一般的黑暗,上一次柳莫崇還能踩著萬道金光來救自己,這一次估計真的只有她自己自救了。
污衣之前坐過的地方,有幾個還算清晰的腳印,看方向是直接進了樹林,腳印並不凌亂,而且污衣赤腳,挺明顯的只有她一個人,清晨最好睡的時間點裡,污衣一個人悄悄的是要去哪裡。
張小愛看著腳印咬指甲,樹林裡太黑,她不怎麼有膽子跟進去,但是又不確定污衣會不會真的就這樣一去不復返,正在天人交戰間,樹林裡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鈴鐺聲還伴著一聲輕笑。
這是污衣腳上的浩骨鈴。
她真的就在樹林裡。
只是她笑什麼……張小愛的印象中,污衣很少有真心笑的時候,唯一的一次大笑還是嘲笑柳莫崇胸無大志的。
暗夜,密林,腦洞開的很大的現代人張小愛突然有種很荒謬的想法,污衣會不會正背著她偷偷私會情郎。
本著對污衣這樣的人居然有可能有情郎這樣的好奇心,張小愛終於有了點勇氣循著腳印走進樹林。
黑暗和未知無形中會把距離拉長,污衣其實走的並不遠。
她們每次露營的地方一般都靠近水源,而污衣此刻就在水源邊嬉戲,身邊兩隻讓張小愛異常熟悉的動物。
她就在幾分鐘前還想起過的蠢貨——可樂和河東。
張小愛不會認錯,因為可樂和河東額頭上分別都有兩撮特別特別醜的紅色呆毛,兩隻狼站在一起還挺對稱。
白衣少女,灰色地狼,清澈的溪水,再加上已經漸漸露出青白顏色的天色,畫面很美,張小愛怔了怔,污衣大半夜背著她見的人,是地狼?
為什麼?
想的正入神的張小愛站在幾米開外一動不動,而那邊廂正在撒嬌賣蠢的可樂突然轉頭,一人一狼眼神對視。
……
污衣正在幫河東清洗尾巴上的髒污,暫時還沒發現張小愛已經跟過來,而這鬼祟如偷情的場景又讓張小愛莫名的覺得不妥,於是張小愛下意識的把手指頭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示意可樂噤聲。
可樂愣了一下,歪著頭,又粗又長的狼尾巴晃了晃。
張小愛的額頭滴汗。
然後,可樂就跟脫韁的野馬一般,撒歡兒的衝了過來,跳到張小愛身上又舔又撓又摟又抱。
……蠢狗!張小愛扶額,撲到她身上的可樂很沉,身上有乾燥的腥臊味,摸起來毛髮濃密,體溫溫暖。
宋朝時候的可樂,居然是有實體的?
那邊的污衣早就停下動作,和河東站在一起,冷冷的看著張小愛,天色已經漸漸亮了,微涼的晨曦中,污衣的表情冷淡模糊,張小愛腦中警鈴大作。
就在這一瞬間,污衣突然又對她起了殺心,看起來非常介意她看到地狼這件事,為什麼?
這幾日污衣對她態度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太差,基本就已經把她當成是一個隨時會死的人,一些從來不會對外人說的話也會對她娓娓道來,而會讓污衣突然又變成這樣的原因,似乎只有一個。
地狼身上,有她可以穿回現代的線索!
張小愛眼前一亮,而污衣也已經帶著河東緩緩的走過來。
可樂夾在兩個氣氛微妙的女人中間,狼眼全是迷茫。
“他分不清楚誰是他的主人了。”污衣語氣淡淡的,張小愛卻敏感的聞到一股熟悉的嗜血的味道。
後退一步,臉上竭力表現出鎮定,張小愛拍了拍可樂的腦袋,接了一句:“我挺喜歡它們的,就是平時吃的太多。”
……
被無辜嘲諷的可樂歪了歪頭,河東咆哮了一聲甩了下尾巴。
污衣沒有再說話,站在原地冷冷的看著張小愛,太陽一點點的升了起來,幽暗的樹林裡漸漸的滲進了金色的陽光,斑斑點點的灑在污衣的身上,而污衣的臉,蒼白的毫無血色。
張小愛也沒再說話,她藏在袖子裡的拳頭攥緊,指甲深深的嵌到肉裡面,臉上卻維持著空白表情,彷彿此刻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可樂和河東身上。
兩位少女,在陽光斑駁的樹林中,相對無言,張小愛強自鎮定,而污衣漸漸收斂了殺意。
“不走麼?”張小愛終於轉頭看向污衣,一臉真誠的問號,“天亮了。”
污衣眯了眯眼,終於低頭對著可樂和河東低聲叮囑了些什麼,然後拍拍它們的頭,可樂和河東站在原地狼嚎了一聲,四下散開。
張小愛多少有些羨慕的看著自由的地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它們不跟我們一起走麼?”
“它們白天會四處查探,每天這個時候會回來告訴我查探到的妖魔行蹤。”污衣走在前面,鈴聲叮噹,語氣已經恢復了淡然,之前凜冽的殺意隱了下去。
張小愛在後面低低應了一聲,鬆開了已經全是汗的手心。
地狼一定是她回到現代的關鍵,只是應該不是像現代一樣觸碰一下做個夢就能回去,要不然自己剛才被可樂撲了一下,現在一定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污衣對她起了殺心卻最終仍然放過了她,絕對不是因為她裝無辜裝的太像,而是因為利用地狼回去的方法一定並不常見,她只要一天沒發現,估計污衣就會留她一天,她在古代應該還有其他污衣沒有說出來的利用價值。
剛才莫名的經歷了一場生死劫的張小愛有些腿軟,卻又捨不得放棄這無意間發現的巨大轉機,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它們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實體,我那個年代,可樂和河東都只剩下靈體了。”
蛛絲馬跡,她需要更多的提示,哪怕只是污衣的一個微表情。
污衣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張小愛一眼,輕哼了一聲,但還是回答:“我之前死的時候,它們倆也被打回原型,被我藏在妖界才逃過一劫。”
她說的這個之前,應該指的是沒有篡改過去變成活死人的污衣。
張小愛見好就收不敢再問,可樂和河東和她相處的時間不多,最最瞭解的也不過就是觸靈這件事了,看污衣現在有問必答的樣子,估計穿回過去和觸靈無關,那會是什麼呢。
可樂和河東,平時除了吃喝拉撒,打架破壞之外,還有什麼特殊技能。
張小愛皺著眉頭想,總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樹林中一聲巨響,把正神遊在外張小愛嚇得一哆嗦。
“什麼聲音?”感覺跟好多好多雷同時打在一個地方似的,震耳欲聾,樹林裡的鳥獸似乎也都被驚到了,張小愛看到路邊有兩隻被聲音震暈過去的鳥,下意識的跑過去撿起來塞到背後的包裡,把毛拔了就是午餐。
她的壓縮餅乾已經所剩無幾,接下來再想不出回去的方法估計要跟污衣學打獵了。
“有人在渡劫。”污衣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一眼,見怪不怪的樣子。
“天劫?”張小愛想起了柳莫崇,渡劫要那麼大聲音麼?感覺房子都會被震塌。
污衣嗤笑:“哪有打個雷就能過的天劫,只是地劫而已。”
“……什麼味道?”一大早意外得到巨大線索的張小愛此刻有些亢奮,重新變回好奇寶寶模式,覺得自己不能那麼被動的跟著污衣袪魔,起碼要問問前因後果,命運天機都在背後給污衣和鬼車使絆子,說不定就故意給她留了些不尋常的線索。
污衣本來收拾完東西就打算繼續一路往西,見張小愛難得的積極,挑了挑眉,問:“想去看看?”
“……”應該回答想還是不想,張小愛突然詞窮,自從知道自己的選擇也會帶動時間線之後,每次污衣問她這種選擇題的時候她就很希望自己此刻又聾又瞎。
“那就去看看。”污衣調轉方向,張小愛的選擇永遠和她不同,跟著張小愛走,說不定她之前窺探到的那些怎麼都改不了的命定軌道可以出現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