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香館,走進去,花圃裡種著散發著香氣的月見草、紫蘇、天竺葵等,樹木有香樟、月桂、玉蘭……,真真是落香遍地。
一路慢慢來到屋子跟前,早已有丫鬟在門前候著了,身上的衣裙果然跟昨日見到的一樣,月華錦緞繡飛花紋的衣裙。
“夫人請沈娘子進去。”
丫鬟低著頭,微微福身,動作行雲流水,態度溫婉謙和,果然是侯府裡的丫鬟。
屋子裡飄著淡淡地藥味,素年嗅了嗅,都是寧神的藥物,繞過隔斷,素年便見到了靠在軟榻上的侯府夫人。
師父說話真真是太含蓄了,什麽叫情況不是太好?這分明是相當無比地不好啊……,她怎麽看,侯府夫人都是一幅快掛的模樣,她怎麽撐下來的?
“這位就是沈娘子吧?”侯府夫人氣若遊絲的聲音素年聽著都心驚膽戰,連忙點頭,“小女子正是,請容小女子為夫人診脈吧……”
侯府夫人慢悠悠地將手腕伸出來,素年趕緊上去接住了,深怕半途中就斷下來,她的動作十分不合乎禮數,但也顧不得了。
指尖搭在脈上,素年的眉頭皺起來,這脈象,著實亂得很呐……
整體偏軟散,因氣不足,難斂難鼓動。陽不入陰,還偏浮數。六部心脈最弱,心主神明。神失調攝。
再看侯府夫人的面色,萎黃憔悴,還有細細的汗水。
“夫人,之前開的藥,您一直在吃嗎?”
侯府夫人身邊的一個侍女代替她回答:“夫人並不經常吃,說是吃了也沒用,只有實在受不了了,才會喝上一副,但也越來越不起效果。”
“那是自然的。安神寧心的藥物身體會慢慢適應,也就越來越沒有效用。”素年收回手,“夫人,容小女子先為您進針吧。”
這是請素年來的目的,侯府夫人很配合,將屋裡的閑人清掉之後,便將衣服除下。
這衣服一脫,素年更覺得心驚動魄,人怎麽能消瘦如斯?這還有肉嗎?
素年讓夫人趴在軟枕上。轉身從針灸包內取出七星皮膚針。
皮膚針好似一個小小的錘子,錘頭那裡布著七根十分細小的針尖,捶柄極細,使用時。以腕力彈扣刺激部位。
頸椎一共一到七節,胸椎一到十二節,取其中五到十二節。素年手持針柄,用皮膚針以中度的力度扣刺這幾個位置的兩側。先從頸椎開始,自上而下扣刺兩遍。然後在胸椎五到十二節作橫行刺,每橫行部位三針。
然後取額部的穴位,橫扣打三行,頭部的穴位,呈網狀叩打,眉弓、神門、足三裡、三陰交,在它們表面零點五到一點五厘米的范圍內按常規扣刺五十下。
扣刺完畢後,侯府夫人身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局部潮紅的痕跡,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上十分刺眼,尤其是額部和頭部,侯府夫人的小丫鬟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是在醫治嗎?她為何從未見過?
而且這樣,夫人要如何見人呐!
誰知素年的治療還未完,換了毫針,取穴百會穴和四神聰,先針百會穴,向前橫刺一寸,施快速均勻左右撚轉手法,持續兩分鍾出針,中間間隔了片刻後再次以同樣的手法施針,反覆了三次,留針。
“這針要留兩日,你們仔細看著點。”
素年的話讓小丫鬟想乾脆昏倒算了,開什麽玩笑呢!堂堂侯府夫人,頭頂上扎著一根針算什麽意思?
但素年毫無自覺,而是讓小翠拿出她事先準備好的東西,珍珠粉、朱砂粉、大黃粉、五味子粉混合的粉末,鮮竹瀝,是將竹子加熱後瀝出的液體。
“晚上睡前,取六分粉末,用鮮竹瀝調成糊狀,貼在這裡,和這裡。”素年用手指了指左右湧泉穴,對夫人的貼身丫頭吩咐:“記住,連續要貼九日,九日之後,間隔三日繼續。”
那丫頭已經麻木了,認真地記住了穴位之後,眼睛都不敢去看夫人頭頂的針。
“夫人,您除了無法入睡之外,是不是肌肉也會有緊繃的疼痛?”
侯府夫人一邊在丫鬟的幫助下將衣衫穿好,一邊微微點頭,“都習慣了,也不覺得怎麽樣。”
果然,侯府夫人並不只是單純的失眠,她其實是精神衰弱的症狀,素年給她醫治的手法,也是按照神經衰弱的症狀來的,夫人的情緒雖然自己有在控制,但還是相當抑鬱、消極,這是個很危險的信號,神經衰弱不僅會讓她焦慮、無法入睡,更可能發展成其它精神方面的問題。
若是一味地只服用安神助眠的藥物,根本達不到改善她身體的效果。
素年正想跟夫人囑咐兩句能改善緊張狀態,緩解精神壓力的方法,就聽到院子裡忽然有陌生的女音響起:“姐姐在屋裡嗎?我是婉娘,聽聞醫聖的傳人在這裡為姐姐醫治,婉娘也想來見見呢。”
素年敏感地發覺,侯府夫人原本還能控制住的情緒一下子壓不住了,焦躁感立刻浮現出來,讓她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樣。
“不勞你費心,我身體不適,就不招待你了。”
侯府夫人的聲音冰涼,一點也沒有剛剛的溫婉感。
可她的話說出去,門卻依然被從外面推開,兩個丫鬟一邊一扇,強行突破了侯府夫人這裡的阻擋,將門給打開。
從外面走進來一位身形嬌弱柔美的女子。
穿著桃紅色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顏色嬌豔,將她的容色突顯地更加水靈,發鬢旁嵌珍珠碧玉步搖一晃一晃的,嫵媚多姿。
“姐姐,這也是做妹妹的一點心意,還望姐姐成全。”那女子進門眼睛就一直平視著侯府夫人,嘴裡雖然在說著客氣的話,神色卻在看到侯府夫人此刻的造型是一愣,隨即是無法忍住的輕笑。
“呵,呵呵呵,姐姐,你這又是什麽新穎別致的妝扮?怎麽妹妹我從未見過?”這個名叫婉娘的女子,明顯有些無法克制,在她心中,侯府夫人慣會擺高姿態,沒想到居然讓她看見這麽有趣的場面,真是,笑死她了。
侯府夫人的焦慮更加得重,她沉著聲音:“我從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妹妹?”
婉娘的笑聲停歇了下來,面色忽然就見委屈,眼睛裡含著水光,“姐姐這是怎麽說的?侯爺他希望我們姐妹和睦,妹妹……,妹妹也只是想讓侯爺高興而已……,罷了,罷了,以婉娘的身份,如何能厚顏自稱夫人的妹妹……”
素年看見侯府夫人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要將心中的焦慮排出去,但是沒有成功,她的面色更加地不好,像是很快就要發作一樣。
誰知這時,婉娘忽然跪了下去,瑩瑩美目中淚珠兒滾滾滑落,“是婉娘不好,是婉娘逾越了,還請夫人千萬保重身體,若是夫人因為婉娘而有個什麽,婉娘……就是死一百次也……”
“好好的這是怎麽了?”低沉的男聲又加入了進來,從屋外大步走進一名男子,四十歲的光景,卻依舊風度翩翩。
跪在地上的婉娘像被驚到一樣回頭,卻在看到男子之後,眼睛裡的淚水流得更加迅速了,“侯爺……”
素年覺得自己正在看一部宅鬥大戲,誰實話,她對這些東西不感冒,她曾經看過不少宅鬥小說,裡面主人公一點點大的年紀都能跟同樣一點點大的小姑娘們鬥得風生水起你死我活,她那時還在想,若是她穿越過去,必然是分分鍾就落入別人陷阱死得透透的。
就是現在,素年仍然這麽覺得,這位侯爺出現地如此及時,這位婉娘的情緒波動地如此巨大,說不是故意的,天理都不容!
素年忽然理解了為什麽侯府夫人會神經衰弱, 神經衰弱都是好的了,要換做是素年,之前說了,早死得透透的……
侯爺那裡已經將婉娘從地上拉起來,還親手給她擦了淚水,但也沒有朝著侯府夫人質問,只是慢慢走過來,看著她頭上那根針良久,才輕輕牽起她的手,“如何?好些了嗎?”
素年被雷得裡嫩外焦,這是什麽戲碼?怎麽她在小說裡沒看過?侯爺不是比較喜歡小白花妾室的嗎?剛剛還安慰了兩句,怎麽這會兒對著夫人又是一往情深的態度,他什麽立場?
侯府夫人的手動了兩下,最終還是沒有抽出來,她低下頭,似乎不願讓侯爺見到自己現在這副樣子,“讓侯爺擔心了。”
“那你就趕緊好起來,你這樣,我著實心疼。”侯爺也不管這裡還有外人呢,立刻進入深情模式,素年假裝在收拾針灸包,小翠想她都已經收拾好了,小姐這是在重新檢查一遍呢?
終於,侯爺注意到了素年的存在,“你就是醫聖柳老的傳人吧?沒想到是這麽標致的一個小姑娘,果然是不同凡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