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往後退了退,往窗戶旁邊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會聽到這番話才放下心裡,她將巧兒拉到一旁:“一會兒出了這門,咱們死都不能承認小姐有說過這話。”
素年黑線:“翠啊,你聲音太大了,你小姐我都聽到了……”
連清妍還沒有從深深的震撼中恢復過來,她腦子裡嗡嗡地響著,跟平常的鳴響截然不同,是屬於受了嚴重的刺激以後的反應。
她聽到了什麽?這位沈娘子是當著太守的面信口雌黃嗎?原來壓根不是特意需要夫君出手的,只不過是沈娘子為了她而想出來的法子?
這事兒對連清妍絕對是一種震撼,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計謀的存在,受到現在的待遇,她也只是含淚埋怨自己不爭氣。
“哭什麽呢,成不成一句話,要是連姑娘沒有這個心思,那我就是再折騰也是白費,不行我就省點力氣。”
素年看著連清妍不說話光是哭,急了,外面渝昊天還等著呢,她們沒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剛說完,就覺得自己的手被緊緊地抓住,力道之大。讓素年都皺眉,連清妍不是身體虛弱嗎。哪兒來的力氣?
“沈姑娘!您的大恩大德,清妍沒齒難忘!”
連清妍是單純。卻不是真傻,沒人願意再過之前的生活,在受到冷落過後,連清妍怕了,若是以後夫君都不再寵愛自己怎麽辦?若是那個新納的妾完全抓住了夫君的心怎麽辦?自己是不是以後都要在這種偏僻的院子裡待著?或是再被人陷害,無聲無息地消失?
出嫁從夫,連清妍的娘家又不是什麽顯赫的家族,父親見到太守大人都是誠惶誠恐,更談不上為自己撐腰。
從小在閨中備受寵愛的連清妍。忽然從心底生出了堅毅,她要靠自己,她不能再那麽糊裡糊塗了,為了以後的日子,她要開始學會為自己打算!
素年點點頭,從手背上的力道,她完全感受到了連姑娘的決心,可太疼了,素年奮力地一根一根將她的手指掰開。才重重地歎了口氣,自己白嫩的爪子上已經開始泛出青紫。
“我要怎麽做?”連清妍眼中滿是鑒定,素年簡直不知道這個剛剛還因為渝少爺的一點關注就淚眼迷蒙的姑娘,是怎麽蛻變地如此迅速的。
“這個。連姑娘自己把握吧,好了,我們開始抓緊時間施針。連姑娘的蟬鳴聲,想必很困擾吧?”
素年讓連清妍側躺下來。從小翠早已鋪開的針灸包內取針,聽宮穴。翳風穴,中渚穴,頰溪穴,聽宮張口取之,直刺一寸兩分,用撚轉刮針的手法,翳風穴,同樣是刮針的手法,中渚穴,頰溪穴,常規針刺,短促行針。
連清妍隻覺得蟬鳴之音仿佛變弱,神經一下子放松下來,多日不得的清淨,讓她感動得幾乎流淚。
等素年將銀針起出,連清妍的臉色好了許多,倒不是真就那麽神奇,只是連日困擾她、壓在她的神經上的憂思愁慮,減輕了不少,她想通了,有了明確的目標,心情自然會好上一些。
小翠開門,請渝少爺進來,她和巧兒卻站了出去,也不走遠,就守在門口。
渝昊天見連清妍爽利了許多的樣子,心中讚歎,醫聖的傳人,果然名不虛傳,這才多長時間,清妍的臉上就似乎亮堂了不少。
“渝少爺,現在我就將每日需推拿按摩的穴位告知與你,連姑娘只要不間斷地施針按摩,很快會恢復康健的。”
幫著連清妍將外衣除去,素年隔著衣衫將幾個穴位一一指給渝昊天看,這些穴位大都在耳朵上,內耳、神門、腎、屏間、枕等。
不過,素年又加了幾個,“胸口的天池穴,和天溪穴,連姑娘有胸悶氣喘的症狀,這兩個穴位在這裡……”
她在連清妍的胸口比劃了一下,還手把手地指導渝昊天如何找準穴位,並且一臉嚴肅地說:“穴位必須找準,否則功效就沒有那麽顯著了,小女子對穴位的位置熟悉,渝少爺則不然,所以,在按摩的時候,需要將衣衫除盡,方能找準位置。”
連清妍早已紅了臉,慘白的臉色都沒能遮蓋地掉,渝昊天也是滿臉不自在,可無奈素年非常認真,板著臉,說得一本正經,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湧泉穴,在腳底,連姑娘,請將繡鞋暫時除去。”
湧泉和足三裡,也是十分重要的穴位,素年倒是沒有亂加,不過這兩個地方也是敏感部位而已。
“每日兩次,力度就如我剛才所說的,輕重緩急需要控制住,想來除了連姑娘的夫君,沒有人能夠勝任得了,還望渝少爺慎重。”
渝昊天連連作揖,表示他一定親力親為,請素年放心。
渝昊天也覺得有些意思,這還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通常生了病就是吃藥,沒想到連清妍的身體想要恢復,自己也要出力。
看著連清妍信任的眼神,渝昊天竟然生出了一種責任感。
素年點點頭,“我會再開一幅養心寧神湯,每日一劑,連服二十八天方可見效,小翠!”
門被迅速推開,小翠和巧兒快步走了進來,小翠按照素年的吩咐去交代藥方了,巧兒則打算上前幫連清妍整理衣服。
從素年身邊走過時,巧兒隻覺得腳下有東西一絆,差點撲出去,幸好素年眼疾手快將她拉住。
“你這丫頭,好好的路都走不好,毛手毛腳的。”素年難得地責備她,卻在背對著渝氏夫婦的時候跟巧兒擠眉弄眼。
巧兒心想果然不是自己看錯,剛剛不著痕跡伸腳絆自己的,分明就是小姐嘛,她趕忙低頭認錯,然後特別乖巧地往旁邊一站,眼觀鼻鼻觀心,什麽都不做。
素年當然也不會多事,渝昊天見清妍的動作緩慢,忙伸手幫她將衣服穿好,遠遠看去好似一雙璧人一樣和美。
“明兒我讓母親送些丫頭過來服侍你,之前那些都打發出去了,早該添置的,是母親疏忽了。”渝昊天自然而然地開始關心清妍。
清妍自是安慰:“不礙事,左右我這裡也沒太多的事,母親事務繁忙,顧不過來也是有的。”
……
素年帶著巧兒往外走,將這個小院子留給這對小夫妻。
走到院外,抬頭仰視藍天,素年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無用功,她只是看不過清妍這麽可憐兮兮的樣子,卻也知道,別看這會兒渝昊天稍微有所改變,可男人的本性,是無法改變的。
就算連清妍重新獲得渝昊天的疼寵,那又怎麽樣?一個單純的女子,在後宅裡因為想要獲得關注而慢慢地將自己原本的天性打磨掉,慢慢變得有心機,變得有手段,這本身就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素年出現的時候,情緒依然低落,柳老見她無精打采的,直接告辭,拒絕了太守大人留宿的提議。
從府裡出來,柳老也沒開口問,直接讓魏西找一家乾淨上檔次點的客棧,吃飯的時候,才實在憋不住了。
“丫頭,你要消沉到何時?你拿師父做借口的時候可是乾脆利落地很呐。”
“是嗎?我就隨便說說而已。”
“不要咬筷子!什麽叫隨便說說,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連姑娘跟她夫君恩愛互敬?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素年將筷子放下來:“對不起師父,下次我會先問清楚再說的。”
柳老氣結,他壓根不是在意這個,“我說,你從太守府出來開始就一直苦著個臉,怎麽?那個渝少爺給你氣受了?這還得了,為師找他算帳去!”
說完,柳老一拍桌子,震驚四座,站起來就打算往外面走。
素年扯住他的袖子:“師父,別丟人了,這麽多人看著呢。”
將柳老按在椅子上坐好,素年才別別扭扭地將她的感受說出來,完了還向柳老詢問:“師父,你說這女子怎麽就這麽可悲呢?”
半天不見有人回答,素年抬起頭,看到柳老一幅呆滯的表情。
“師父?”
“咳,丫頭啊,要不咱們換個問題吧,討論一下今天你針灸的穴位如何?”
“師父!”
柳老衝著素年擺擺手:“別喊別喊,你說了別丟人的,這麽多人看著呢。”
素年鼓著個臉,圓溜溜地好似一隻胖河豚,她也知道這事兒跟師父說也沒用,自己也決定了今生不涉足感情,可她心裡憋屈啊,替全天下的女子憋屈,鹹吃蘿卜淡操心!
“丫頭啊,你這樣想就不對了。”柳老摸了摸胡子:“你也是要嫁人的,先別把事情想那麽糟糕……”
“我不嫁人。”素年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桌上其余四人齊刷刷地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