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遲到了。”
“對不起,遇上了星與月議會的人,我怕引起導師們懷疑。”
“好吧,這次原諒你了,事辦得怎麽樣了?”
“比賽流程已經定好了,保準他們會對上我們的人。只是另一邊失手了,艾什-林恩的東西他們看得很緊。”
布麗塔趕緊捂住嘴巴,她聽到的第一段內容就將她嚇了一大跳,不由瞪大眼睛,漂亮的褐綠色眸子裡一下子閃爍著灼人的怒火。
她下意識將對方歸結為七魔導家族一方的人,二十多年過去了,這些人竟然還在萊拉身邊陰魂不散嗎?最令她生惱的是這些人竟對學院賽下手,他們不是標榜公平嗎?怎麽連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也不肯給她們?
他們就那麽害怕霍爾芬學派,連一門死去了二十多年的理論的幽靈也生怕它從墳塋之中複生?那不過是他們一幫學生弄出來的東西而已,背後既無什麽大魔導士,人們也早忘記了它出身的歷史,帝國人就狹隘到了這個程度?
布麗塔握緊了拳頭,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沒出去質問的打算。她隻想要靜靜聽這些人的陰謀究竟是什麽,好在他們實行計劃時給對方一個驚喜。
接下來雙方的聲音壓了下去,對方像在下達什麽指令。不過雙方隻隔了一道花架,布麗塔倒也聽得明白,只是對方口中術語越來越多,什麽‘魘爐’、‘影人’、‘計劃’、‘原型’、‘第二號’中間還間雜著一個她從未聽過的名字——奧黛絲。
對方言語之間提及了幾次自稱——鐵鏽基金會,又是一個從未聽過的名號,是七魔導士家族下轄的人?她心中暗想。
朱諾也開口回答,中間提到了幾次萊拉,還有她的名字,還有‘那個元素使’、那個‘學者小姐’,布麗塔十分機敏,一猜就能猜得到說的是洛羽與姬塔。
不過少女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之間的大多數內容每個字她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聽不明白,只能大致分辨出對方是在執行一個針對萊拉、她還有大家的陰謀。
她隻默默記住對方談話的內容,只等到離開這裡之後,就轉述給洛羽和姬塔與其他人,她是個聰慧的姑娘,明白就算自己不明白,但總有人明白的道理。
她聽了許久,直到雙方離開之後仍也一動不動,直到花園之中聲音漸去,只剩下鳥雀低吟,少女才漸漸放松下來,放下手來,松了一口氣。對方並不是奧洛斯那些人,她不太確定對手的實力,因此不敢輕易暴露自己。
她在中看過類似的情景,自然明白功虧一簣的道理,警覺到了極致。
這些人竟然暗中操縱學院大賽,布麗塔心想,必須將這件事捅出去,讓整個魔導士界,不,最好是讓外界都了解。
她辦不到,但不代表沒人辦得到,魔導界有的是和七魔導家族不對付的導師,其中有人的背景一點也不懼怕七魔導家族。但首先是要告訴洛羽與姬塔,兩人不是帝國人,是她最能信得過的幫手。
布麗塔默默理清思路,下定決心,才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正是此刻,少女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布麗塔小姐真是警覺。”
布麗塔像是貓一樣感到自己頭髮都豎了起來,她機敏地轉過身,舉起手中的魔導杖面向對方,但身子卻下意識向另一側的花架撞去,只是沒想到撞上了一堵冰冷的牆。
是魔法,她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對面的人忍不住鼓起掌來,“啪啪啪,”那人穿著一身平平常常看不出身份的魔導袍,臉上像是施加了什麽法術一樣看不清容貌,他讚道,“我都忍不住要對布麗塔小姐產生欣賞了,這麽機敏,留在佔星院真是可惜了。”
“你是聖選者?”逃走無望,布麗塔反而沉靜下來,喃喃自語:“普羅米修斯怎麽會和鐵鏽基金會的人混在一起……”
“咦,你怎麽——”那人吃了一驚,隨即有些惱火地用手折過自己領子上的徽記,怒道:“我真對伱刮目相看了,布麗塔小姐,不過這不重要,你不會以為自己可以將信息傳遞出去吧?”
布麗塔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打算再開口,只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她已經作好了最壞的打算,但自己還有星輝,要在哪一個聖殿復活才更加安全,怎麽通知其他人?
但還有一個更壞的可能性,那就是自己被這些人帶走,她不由想到了阿內特,難道對方也落到這些人手上了。不行,她心想,自己必須給其他人留下什麽信息。
想及此,她用手握著魔導杖,開口道:“這裡是佔星院,學院外圍都有魔法警報,你們不會以為可以憑空帶著一個人離開吧,我是學院的學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們帶你離開而不觸發警報,就說明學院內有人和我們勾結,”那人道,“但其實沒你想的那麽重要,你也不必拖延時間,布麗塔小姐,這毫無意義。”
布麗塔看到對方舉起手中的魔導杖,就面色一變,下意識向後一步踩住什麽東西,然後試圖施展一個防護法術。但仍晚了點,對方的施法快得超乎想象,在她反應之前一道暗色的光束已經擊中了她。
少女像是被一條毒蛇咬了一口,身體僵直地一點點向後倒去,視野中最後看到的是對方從長袍下拿出一個銀色的匣子。
……
洛羽與其他人趕到時,現場早已圍滿了人。
一個學院生在花園內發現了少女早已冰冷的屍體,嚇壞了的前者通知了值班的導師,因此驚動了整個佔星院,其他人還是在前來圖書館的路上才得知這裡發生了凶殺案。
導師們通知了學院的警衛,趕來的巡查騎兵裡三層外三層地將這裡封鎖起來,甚至星與月議會的人也來了,幾個護衛護著議會會長瓦倫-富勒在外面谘詢發生了什麽情況。
不過洛羽也不認識此人。
倒是瓦倫-富勒多看了萊拉兩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只是此刻萊拉一副惶惶不安的樣子,她只聽說圖書館內出了事,但還不清楚具體是誰遇害了,但從布麗塔最後托海恩傳給他們的消息來看,一股巨大的不安已經攫住了她的心靈。
少女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向人群,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人向前走去,巡查騎兵走上來試圖阻止。但他們在洛羽面前停了下來,有些措手不及地看著後者——
這些日子以來巡查騎兵署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二位艾音布洛克的風雲人物,確切的說是那位龍之煉金術士身邊的人,前任署長是什麽遭遇,他們心裡可清楚得很。
那些巡查騎兵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洛羽,他們看著少年與一旁的姬塔,一時竟不敢上前來。
“裡面的人可能是她朋友,”洛羽沒有在這些原住民身上找優越感的意思,淡淡地答了一句。
“那當然,”那個巡查騎兵的領隊有些諂媚道,“洛羽先生,你們可以進去。”
洛羽隻點點頭。
身邊的學者小姐顯得更加的急迫,她看著萊拉臉上寫滿了擔憂的表情,只看到那個姑娘像是失了魂一樣走向花園中。當萊拉看到自己昔日好友變得蒼白的臉孔時,心中巨大的不安終於化為了現實。
她搖了搖,幾乎要暈過去。洛羽趕忙上前一步,在後面扶住少女。但萊拉掙開他,衝過去握住布麗塔已經變得冰冷的手,“不,布麗塔,怎麽會……”
她這般破壞現場的行為落在一旁的巡查騎兵眼中,眾人看看洛羽,又看了看一旁的瓦倫-富勒,見後者也沒反對,隻將目光投向天空,隻當作沒看見。
洛羽落後一步,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然後他才抬起頭來,走過去,將手放在布麗塔的額頭上,觸手之處微微有些冰涼,但皮膚仍舊柔軟並未變得僵硬。
一縷微光從他指尖滲出,透入少女蒼白的皮膚下,萊拉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抬起頭來看著他,“洛羽先生……?”她聲音裡全是淒切,當仍懷著最後的希翼。
在她看來,布麗塔倒下後,洛羽一行人就是她身邊最後可以依仗的人了。
“星輝呢?”洛羽並未第一時間回答萊拉,而是回頭去向那位巡查騎兵隊長問道。
“這正是奇怪的地方,先生,”那隊長答道,“受害人還是個小姑娘,星輝理應當充盈才是,但她而今在這裡,附近各個聖殿也沒有傳來有人復活的信息。”
他看了看一旁的萊拉,猶豫道:“事實上這位……呃,布麗塔小姐……屍體在這裡……”
萊拉隻垂著頭,淚水像是珍珠一樣滑落下來,滴在她緊緊握著的布麗塔蒼白的手上。
“她沒有復活,”洛羽宣布道,“但也沒完全死去,星輝仍舊留在她軀體內。”
“這不可能,先生。”巡查騎兵隊長下意識反駁道,“歷史上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我已經檢查過了,你們應該知道我從考林—伊休裡安來,那裡不久之前剛剛發生過一場大戰,我們的對手是邪教徒,與來自黑暗世界的敵人,他們有一種手段,可以抽取星輝。”
洛羽淡淡地答道。
“我是聽說過那樣的事情,”接口的竟然是那位星與月議會的議長。瓦倫-富勒從花園外走了進來,開口道,“你是說這次凶殺案背後有邪教徒的影蹤,它們竟然已經滲透到佔星院內?但你說邪教徒帶走了這個小姑娘的星輝,星輝又怎麽會仍在她體內?”
“原因很簡單,”洛羽道,“正因為我親身經歷了那場大戰。相信各位還記得不久之前發生在艾音布洛克的大審判,我們的團長從巡查騎兵總署背後揪出了那個聖選者敗類,對方的真實身份正是拜龍教成員。”
一旁的巡查騎兵隊長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那件事雖說與他關系不大,但被人當面提及還是有些顏面掃地。
不過他可不敢反駁什麽,要是對方再召來一次書卷騎士團,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洛羽則看向其他人,“我們其實正是覓蹤而來,前往帝國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尋找當初從艾爾帕欣逃匿的那些邪教徒的下落。各位可能不清楚,布麗安公主當時也在北境,為了對付他們,公主殿下從艾文奎因帶回了一些魔法護符。”
他從布麗安領子下拽出那條項鏈,銀色的鏈子上掛著一隻貓頭鷹狀的吊墜,吊墜像是被什麽法術擊中過,上面竟燒出一個孔來。
洛羽道:“這些魔法護符的目的就是防護邪教徒們的法術,讓對方抽取星輝的手段得以失敗,布麗塔小姐不過只是昏迷了過去而已,她隨時都有可能醒來。”
“黑暗魔法!”周圍的導師們都是貨真價實的魔導士,一看那吊墜上燒穿的孔就認出那個法術的本來面目來。
瓦倫-富勒則聽過那位公主殿下的大名,考林—伊休裡安在帝國出名的人不多,但拜恩之戰的英雄們顯然不在此列。
他只是顯得有些躊躇,忍不住問道:“你說都是真的?”
“你說的是真的?”瓦倫-富勒有些吃驚地問道。
“千真萬確,”洛羽答道,“我是七海旅團的成員,自然不可能拿團隊的信譽開玩笑。”
這位年輕的元素使隨即向眾人道——那些人中的一多半都認識他,要不然也不會放任一位外來的魔導士在這裡檢查布麗塔的狀況,“各位,我的建議是立刻將布麗塔送往附近的米萊拉女士的聖堂中,並派人將她保護起來。”
聽到洛羽竟然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龍之煉金術士的隊友,瓦倫-富勒忍不住吸了一口氣,也相信了這番說辭,隨即向其他人下命令道:“這附近有一座生命女神的神龕,那裡有個小小的聖堂,帶他們去那個地方,好好保護這位小姐的安危。”
他又看向佔星院的一眾魔導士導師們,“各位認為如何?”
“布麗塔雖然身體冰冷,”導師們道,“但這麽長時間她身體確實沒有僵硬的跡象。”
另有一些人則在親自檢查之後確信了洛羽的話,“我不太明白洛羽先生是用什麽手段檢查的,不過我檢查了之後的確發現布麗塔體內還有星輝存在,只是有些似是而非。”
而出了這兩個結論之後,大致的方向就已確定,雖然布麗塔狀態有些奇怪,但在艾塔黎亞只要星輝仍存,就不能說一個人已經死去。
在聽說好友還有希望之後,萊拉也恢復了過來,她強打起精神,和其他人一起將好友冰冷的‘屍身’抱了出去。現場一時間只剩下洛羽與姬塔兩個人。
姬塔似乎想說什麽,但洛羽對她搖搖頭,他走向前去,看向布麗塔‘屍身’原本在的地方。
方才人多眼雜,萊拉又闖進來打亂了現場,因此事實上沒人仔細勘探過現場。
佔星院的魔導士們本就沒那個經驗,他們不過是偵測了一下現場的元素逸散情況,確定了凶手擊殺布麗塔的法術大約是石化一類普普通通的法術,確定了對方是個魔導士的身份而已。
巡查騎兵們更是玩忽職守,再加上艾塔黎亞的刑偵手段除了煉金術與魔導術之外本就乏善可陳,根本沒有形成過如同星門另一邊一樣一整套嚴密的邏輯體系。
等到布麗塔被帶走之後,洛羽才看到她原本左手臂下蓋住的地方,有個字符‘D’,這個字符應該是她用魔導杖的杖尾劃出來的,不過淺淺的一筆。
這個文字顯然不是英文字符,而是帝國的文字,但‘D’開頭的單詞太多了,包括大地,劍,星星甚至是鋼鐵,與鐵相關的事物,又或者某個人名的首字母。
學者小姐輕聲問,“這是布麗塔留下的?”
洛羽點點頭,可能性很大。
學者小姐打開魔導書,在系統之中仔細檢索了片刻,但列出的可能的詞匯與名字之中也並沒有引起她聯系的。她輕輕將手放在上,看到的只是一把生鏽的匕首而已。
一把生鏽的匕首?
鏽蝕?
她抬起頭來,“我看到一把匕首,上面的花紋讓我有些眼熟……是一隻蝴蝶。”
“蝴蝶?”洛羽想起什麽,“你還記得團長那本手抄筆記麽?”
“你是說封面的那個圖案?”
姬塔沉吟了片刻,皺皺眉頭道,“要是團長在就好了,他比我們都看得遠。”
洛羽搖搖頭,並不認為這是個正確認知,“背後襲擊布麗塔的人一定也與阿內特的失蹤有關,這兩個人都是霍爾芬學派的成員,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七魔導家族的影子。”
他停頓了一下,“至少我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一件事,七魔導家族一定與影人,與他們的信徒有聯系。”
這些話他沒有公開說出來,因為佔星院內各方關系千絲萬縷,其中大多數魔導士都與七魔導家族有直接或者間接的聯系,誰也不知道那些人會站在哪一方。
學者小姐這才想起那條項鏈的事情,“那個護符?”
“我分發下去的護符是仿造安洛瑟先生而造的,”洛羽搖搖頭,“那自然不是那位精靈公主給的,不過拜龍教徒的手段也不是毫無破綻的,只有神靈才能抽取星輝,他們自然達不到那個水平。”
“因為手段有缺陷,所以才讓那個護符的截留了一部分星輝,讓那部分星輝錨定在布麗塔體內。但也因為這個原因,讓她無法在聖殿之內復活,布麗塔的情況沒我說的那麽輕松,如果沒辦法把她的星輝找回來,她就會一直維持那個狀態……”
但星輝可以存留,身體卻會一日日虛弱下去。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我是察覺到影人與他們的信徒與七魔導士家族的事有些關聯,才會將護符分發下去,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我太過注意萊拉了,反而忽略了其他人。”
“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姬塔沒想到洛羽私下裡做了這麽多,輕輕安慰了一句,“你故意那麽說,是為了讓那些人上鉤?”
洛羽點點頭。
學者小姐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布麗塔她是一個人臨時決定到圖書館去的,說不定這本來就不是必然發生的事件。”
“你是說……”
“說不定是她在這裡撞破了什麽?”
“你能回溯麽?”
“我做不到, uukanshu ”姬塔搖搖頭,“整個辛塔安都沒幾個人有這樣的能力,有這樣能力的人趕到這裡也晚了,何況那些人也未必會為了一個學院生出手。”
“那就得靠我們了。”洛羽也認同這個答案,“對方急著掩蓋事實,說明他們快露出行跡了,在佔星院內謀殺一個學生是個不大不小的事情,但也足以引起艾音布洛克上層的關注。”
他忽然面色變了變,從胸前拿出通訊水晶,開口道:“團長出來了。”
一個半月之後,冬至高塔再一次開啟了大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