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呼吸著,胸口淺淺地起伏。
他這才回想起昨天所發生的一切,不由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回過頭,目光落在希爾薇德恬靜安詳的睡顏上,艦務官小姐隻眉頭還輕蹙著,似乎還余有昨夜的噩夢。
少女側著臉,將潔白的面頰陷入柔軟的羽毛枕頭中。她睫毛細長彎曲,眼瞼微微垂下,如純金般的長發披散在床上,其下頸項修長,裸露在外的鎖骨雪白如瓷,與拱起的肩頭一起接成一條漂亮的曲線。
方鴴心臟在胸膛下結實有力地搏動著,隻一言不發地,安靜地感受著這靜謐的夏日的清晨。少女的溫柔宛若一場夢境,在夢裡她用指尖在他手上寫下誓言,用目光回應他的目光。
他所擁抱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顆心,一顆柔軟與堅定的心。那所有的情緒皆化作羽毛,輕輕將兩人托起,猶如一葉小舟,將他們從夢中之河的一頭,送抵彼岸。
他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艦務官小姐。
或者說戀人。
像是感受到這樣的注視。希爾薇德睫毛輕輕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來。那湖水一樣的眸子看著少年起先有些迷茫,但繼而清澈,映著晨光,藏入了一絲靈動。
一抹淺淺的,溫柔的笑出現在她臉上。
“船長大人醒了?”
“希爾薇德,我……”
艦務官小姐對他輕輕搖搖頭。
她伸出一根手指,壓在他唇上。
“我都知道。”
她微微將頭靠在他胸膛上,低語呢喃,“我都知道,艾德,我一點不也擔心未來會發生什麽,因為你會和我一起前往第二世界,去找到父親他。一切都會慢慢發生變化,變得更好。”
“……我也想陪你走得更遠,一直到許久之後,直到永遠。直到有一天我們也老去,一切的旅程也宣告終結,直到有一天鳥兒不再歌唱,這個世界只有我們仍記得彼此。”
“你會永遠守在我身邊麽,艾德?”
“我叫方鴴,希爾薇德,”方鴴重複了一遍,“那便是我父母給予我的名字。”
他點點頭,“它會一直守護著伱。”
希爾薇德仰起面來看著他,蔚藍的眸子裡閃著水光。
她笑了。
她伸出手來,用手指托著他的面龐,伸長雪白的脖子,在他面上許下一吻。
那是如花朵一樣的溫柔,其所盛開的夏日,與余留下的溫度,溫暖,但不灼人。如星如歌,如詩雋永,它暗中發生,又悄然生長,為人所察覺時,已蔓延生長成兩株參天之樹。
藤蔓糾纏、連結,彼此守候,又脈脈無言。
方鴴沒料到自己會在房間中待足足一個上午,待到希爾薇德又沉沉睡去,他才換好衣服,來到外面大廳之中。由於是自由活動時間,大夥兒都早已不見蹤影。
只有夜鶯小姐仍百無聊賴地待在這個地方,用手指逗弄著妮妮,把妮妮惹得張牙舞爪的,一頭金焰長發都揚了起來。愛麗莎見他出來,才雙眼一亮,不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昨天船長和希爾薇德小姐待在一起?”
方鴴老臉一紅,嗯嗯啊啊了幾聲想要把這個話題岔開去。
但夜鶯小姐好不容易才逮到一個捉弄他的機會,並不打算放過他,眼珠子一轉不懷好意道:“船長大人這麽晚才出來,想必艦務官小姐一定非常可口吧?”
“但是船長大人可是要懂得節製啊。”
眼見話題越來越離譜,方鴴隻得紅著臉咳嗽一聲,“愛麗莎小姐。”
夜鶯小姐掩口直笑,笑得像是一隻小狐狸。
方鴴隻得落荒而逃。
他路過齒輪與魔導書大廳書報架時,順手從上面取下一張當天的報紙,本來想看看仲裁庭與大陸聯賽的消息,沒想到頭版頭條都是什麽亞培德南班船遭襲的消息。
“哪來的海盜竟然敢深入帝國境內襲擊班船?”
方鴴心中暗想,這些海盜是不要命了,還是當作帝國海軍不存在。
不過他再往下一翻,不由吃了一驚,“什麽?該班船是由霍克家族所包下……?”
他微微一怔,正在想這個霍克家族是不是就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一個,但再往下一翻頁,眉頭一蹙,面色不由變得凝重起來。“霍克公爵失蹤,亞培德南航線上多處歐力聖殿遭到襲擊……”
他默默將報紙翻回版頭。
方鴴目光落在那加大號的頭版消息上,才發現這是加印的刊號。也就是說這才是今天早些時候才發生的突發事件,難怪會蓋過仲裁庭與大陸聯賽的消息——
這可是天大的新聞。
不過他也今非昔比,輕易從中嗅出了陰謀的氣息。
方鴴正想打開系統,但忽然通訊菜單已經閃爍起來,他心念隨之一動,一頁光幕已出現在面前,上面出現了蘇長風的面孔,對方神色有些嚴肅,“聖約山出事了。”
“是的,我剛看到這個消息……什麽!?”
方鴴下意識開口,但話說到一半忽然愣住了。
怎麽聖約山又出事了?
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但他馬上意識到不妙,昨天夜裡彌雅與自己對話的一幕幕不由自主浮現上心頭,不由脫口道:“彌雅她怎麽樣了?”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蘇長風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海之魔女彌雅帶著自由選召者襲擊了聖約山,具體的細節Ragnarok還未向我們通報,但第三賽區現在已經失去了在渾濁之域最後一個立足點。”
他停頓了一下,“超競技聯盟現在還處於停擺狀態,但Ragnarok已經向我們申請發出灰色通緝令了,現在我們代行聯盟的職責,恐怕難以拒絕Ragnarok的申請。”
“至於海之魔女本人在襲擊發生之後去向不明。她應當是受了傷,但Ragnarok損失更慘重,他們損失了至少一位龍騎士,副會長烈日戰死,目前已經回歸星門。”
“Ragnarok方面現在已經是氣急敗壞了,他們在第二世界加派了七個旅團搜尋海之魔女的下落,奧丁也離開巨樹之丘返回第二世界了。”
方鴴完全呆住了。
他想到了那位自己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戰士之王,在涅瓦德,對方還曾教導自己良多;他繼而又想起了彌雅,那位安靜嫻雅的狼少女。但他怎麽也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失去了在渾濁之域的最後一個立足點,意味著十大公會在第二世界的優勢盡失,甚至隨時又可能被趕出第二世界的危險,雖然還有巨樹之丘的聯軍可以依托。
但一方面第二賽區在渾濁之域本就不佔優,更重要的是,誰知道歐洲人這時候會不會落井下石?
雙方的聯盟,原本就是建立在等對的關系,對等的實力之上的。
方鴴幾乎可以想象,昔日同盟甚至是彩虹同盟內部此刻一定是一片大亂,但失去了聖約山之後他們要想從帝國手上奪下其他區域,很難。但在那之前,這些公會一定會對彌雅展開報復。
他並不太關心十大公會會如何。
他擔心的是彌雅小姐。
聯想到對方最後和自己與希爾薇德說過的話,方鴴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來。
但蘇長風掌握的信息也僅限於此,在Ragnarok還未找到彌雅之前,他們也拿不到更多的消息。
不過相較起來,方鴴更寧願他們不要找到彌雅。
他本來還想和對方討論一下關於帝國劇變的信息,在亞培南德班船襲擊事件背後,他隱隱覺出一絲不對的意味來,但背後究竟是何方出手,是否與影人,拜龍教徒有關系?
方鴴一時也未理清頭緒。
但這會兒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心裡全是彌雅與他和希爾薇德那番話,一心隻想著能否聯絡一下那邊,看看究竟出了什麽事。
倒是蘇長風問了一句,方鴴也隻將帝國正發生的事情提了一下。不過軍方那邊看起來也有的是事情需要關心,蘇長風隻讓他注意一下歐力騎士團關押的那個年輕人,等星門特別行動隊來與他們匯合。
方鴴點了點頭。
他馬上掛斷通訊,有些迫不及待地往海之魔女那邊發了信,但石沉大海,毫無任何信息回應令他心中更多出一層陰霾來。但他將手放在心口,唯一還讓他感到安心的是,星輝安靜如初——
雙生之協可以感受到冥冥之中所聯系的另一方的狀況。
當初在依督斯的地下,彌雅便是感到他星輝波動異常才會主動聯系上他。他的能力自然遠比不上那位海之魔女,但還是可以從自身的星輝之中察覺出一絲端倪。
至少現在為止,彌雅那邊看起來還沒出什麽狀況。
方鴴微微歎了一口氣。
第二世界距離他太過遙遠,七海旅團還在為一張門票而努力,去爭取通過那扇門扉的資格。
事實上在七月戰爭一開始,他與彌雅小姐便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只是兩人的命運卻因為陰差陽錯的關系有了意外的交織,海林王冠猶如一隻無形的手將兩人聯系在一起。
他心情一時有些鬱鬱不安,連接兩件大事發生,總令人有些山雨欲來的感覺。霍克公爵那邊,班船遭襲,公爵本人莫名失蹤,據他所知,公爵曾在拜恩之戰中損失過星輝。
但具體還剩下多少,不得而知。
每個人的星輝存量都是最私密的事情,除了最親近的人之外外人很少能夠得知,這些身份緊要的大貴族更是如此。
所以公爵大人究竟是死了,還是借助襲擊金蟬脫殼,將自己隱於幕後?但也有一個可能是有人將這位公爵大人囚禁了起來,亞培南德及在周邊地區的一系列歐力聖殿遭到襲擊這件事——
這很容易令人想到是有人在攻擊復活點。
其後事態的發展也一如方鴴所料。
對考林—伊休裡安代表團影響最大的果然還是彌雅襲擊聖約山的事件。
Ragnarok的靈魂指紋,銀色維斯蘭的白雪還有Virus都相繼離開帝國,返回考林—伊休裡安,去處理公會內的事務。
那位對於他與彌雅之間關系有所了解的銀色維斯蘭的新任騎士公主,在送她前往空港時,對方還頗為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意味深長地對他說:“你和彌雅之間的關系,以後最好不要對太多人說。”
方鴴怔了怔。
“可你和冥姐不是已經知道了麽,還有Virus女士。”
“我和冥姐會幫你保密的,”白雪猶豫了好一陣子,才地下定決心,“只要公會不主動問起來這件事來……當然了,這對我們來說風險還是不小的。冥姐還好,背後的俱樂部不會拿她怎麽樣,我可就不一樣了……”
“我看好你,打算在你身上下注了,”她對方鴴說道,“……所以你可千萬不要忘了我的人情啊。”
她說得有些坦然,但也有些躊躇與不安地看著方鴴。
方鴴明白這件事對對方很緊要。在外人眼中她一直與蘇菲是競爭關系,但事實上在銀色維斯蘭她也一直是備選那一個,尤其是在蘇菲前往第二世界之後,她在銀色維斯蘭的價值也大大減弱了。
大公會內部或許會有溫情脈脈,但絕對不多。
尤其是對那些不那麽重要的成員來說。
即便是銀色維斯蘭這樣的公會也同樣如此。
他點了點頭。
白雪這才莞爾一笑,“謝了,那我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於是在靈魂指紋、白雪和Virus相繼離開之後,不久之後畢方也為公會召回,於是代表團其實也只剩下冥一人而已。
弑神者這一次對於聖約山的襲擊反倒是反應平平,上上下下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再加上冥自己就身為弑神者會長,她決定留下來,那麽便沒人可以讓她離開。
畢方和他的分析師團隊在臨行之前留下了一大摞關於對手的數據與資料,算是給考林—伊休裡安代表團最後遺留財產。但那位構裝女王將這些資料都放在一邊,然後對他們說道:
“最後一輪比賽,策略靈魂指紋和Virus離開之前已經定下了,我也就不再做更改。你們只需要保守地拿分,進入雙塔試煉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所以我們重心也就不在這一輪比賽上了。”
她停頓了一下,不在意地將那些資料一掃。
“至於雙塔試煉,這些資料也派不上上什麽用場,到集訓之時我會告訴你們需要注意什麽。”
冥說話的口氣不容置疑。
所有人都隻好點點頭。
連接兩件大事先後發生,才剛剛有一些熱度的大陸聯賽又重新被蓋過光芒,仿佛連剛才發生不久的書卷騎士團仲裁,以及艾音布洛克的龍騎士對峙也成了不起眼的小事了。
在帝國境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為亞培南德班船襲擊案所吸引,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已經下令徹查此事,卻一時半會沒有任何結果。
至於帝國之外,人們的目光則投向第二世界,投向格局劇烈變化的渾濁之域,似乎隱隱約約嗅到了大戰將起的氣息。
於是在這樣無人關注之中。
大陸聯賽又悄然重啟,開啟了決賽第二輪的最後一輪征程。
正如冥所言,大陸聯賽決賽第二輪的最後五場比賽之中,前兩場皆毫無驚喜,其中一場甚至是考林人內戰,波瀾不驚。
倒數第三場時,考林—伊休裡安主代表團遇上了巨樹之丘的主團,桑夏克工匠協會,十二色鳶尾花的代表團,不過對方令那個天才選手Forin在前輪出賽,剛好與方鴴、微語錯過。
這正如Virus與靈魂指紋所分析的,在最後一輪比賽中幾乎所有已經穩定出線的隊伍都開始保存實力,以待在雙塔試煉之中更好地發揮。
於是雙方互換比分以示尊重之後,比賽很快走完了最後一輪。就連Virus原本判斷會鬧出么蛾子的帝國人的主隊,在最後一場比賽之中也顯得中規中矩。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最近帝國境內大事頻發的影響,奧述人似乎也不打算鬧出更多的新聞,在最後一輪比賽當中方鴴雖然正面對上號稱是帝國雙星之中的一位——
但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帝國方竟然拿出了一門最普通的插件製作。
最後比賽也毫無波瀾,方鴴與那位雙子星幾乎打平,以領先零點五分的微弱優勢獲勝。若放在之前,這個比分恐怕還會引人議論一番,不過在經歷艾音布洛克與仲裁庭諸多事件之後,觀眾們對於這位神奇的龍之煉金術士也見怪不怪了。
對方可能與他們的帝國雙子星在伯仲之間這個事實,似乎也不是那麽不可接受。
不過下場之時,冥倒是提醒了方鴴一句。
這位構裝女王告訴他帝國雙子星另一位實際上比這一位還要稍稍厲害一線。“在戰鬥上對方可能遠不如你,但在工匠領域,那家夥就算不及你,但也不會差太多。”
這是她的原話。
“冥姐見過那人?”方鴴有些意外。
冥點了點頭,“那是灰之王的學生,Gray Field未來的主力工匠,我自然見過。”
“FOX的學生?”
一聽與那位工匠之王有關,方鴴倒真有些驚訝了。說來他來帝國這麽久,竟然沒怎麽聽人提起過那位工匠十王,同時有可能甚至是十王前三之列的人物。
不過隨著最後一輪比賽落下帷幕。
雙塔試煉便也是眼前之事。
最後考林—伊休裡安代表團以第三名的成績全員通過了預賽,進入了下一輪。
這也算是小小出乎了眾人預料之外——
畢竟考林人的主團可以通過預賽並不令人驚訝,但要拿到第三名卻不簡單,來自於芬裡斯的龍之煉金術士固然神奇,可也只有一個。但考林—伊休裡安代表團其他人的發揮,尤其是微語、羅薇與水無銘三人的發揮,可以說出乎了所有人預料之外。
而在最後幾場比賽當中,那個來自於亞沙的少年,古蘭德也在魔藥學上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
這件事在外界沒引起多少關注,但在較為專業的社區上,卻早已引起了熱烈的討論。
一些人甚至認為考林—伊休裡安這一屆的選召者工匠,甚至具備了殺入聖王之戰前十的可能性,這裡面呼聲最高的,自然是方鴴與微語兩人。
自從Loofah那一屆選召者之後,這些年來第三賽區日益式微,尤其是不到一年前國內賽區還相繼發生南境之變,艾爾帕欣之戰一系列事件,連超競技聯盟都一度停擺至今。
本來人們對於相關的賽事早已有些絕望,但卻沒想到這場大陸聯賽竟然會給他們帶來一個意外的驚喜。
不過第二輪預賽告一段落之後,距離雙塔試煉還有一定時間的休賽期,所有隊伍都會給參賽選手放假,考林—伊休裡安代表團自然也不例外。uukanshu
而這為期一周的假期,方鴴並不打算無所事事地度過。
帝國與第二世界發生的事件讓他產生了更多的緊迫感,在與蘇長風派來的特別行動部隊匯合之後,送走了那個被關押的年輕人,方鴴也向七海旅團的其他人下達了自己的決定。
借著這一周的假期,七海旅團將會進入帝國南境。
前往諾茲匹茲的邊境的廢棄礦區一行。
而在那之前——
一場意外的離別卻不期而至。
預賽結束之後,艾緹拉小姐和大貓人終於下定決心,要和影樹聖殿的人一起返回巨樹之丘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