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組的機子主要拍裡面, 二組的機子拍的則是外面,最後放出來的時候, 會有褚妃梁的大特寫——懟臉拍的死亡鏡頭。
容光直到看的時候,才發現從趙修齊坐著的那個位置,側過頭就可以看到窗外的褚妃梁。
也就是說, 在他們進戲的那半個小時內, 褚妃梁一直在那跪著, 完全都沒有站起來過。
她的目光幾乎一直盯著角落裡褚妃梁的身影, 她脊背直挺,從拍攝開始到拍攝結束, 絲毫都沒有動過, 膝蓋直接接觸冰冷粗糙的地面,一動不動的待了半小時, 損傷程度可想而知。
“表現的不錯。”張南川眯著眼睛, 仔仔細細的審查了一遍,說道:“這麽長的一個鏡頭都能一次性完成,的確是後生可畏啊。”
一鏡到底的長鏡頭沒幾個人敢用。
包括張南川在內, 今天其實也只打算試一試而已。
否則在容光和趙修齊下棋的時候,他就完全可以喊停, 等後期切成手部特寫的近景,讓演員中間休息一會兒,再把後面的鏡頭給接上去。
可他沒這麽做。
他也想試試看——畢竟一個成功的運鏡,不光能成就演員,也能成就一整部戲。
當彈幕充斥著‘這長鏡頭厲害了。’‘導演牛逼, 演員牛逼,製作牛逼’等等字眼的時候,身為總導演的他,才是最驕傲的。
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張南川衝著容光比了個大拇指,滿臉的驚歎,說道:“你這台詞功底,也是一絕。”
按理說十八歲的小孩兒聲音其實並不穩,在她們這個年齡段,日常生活中還好,可一旦上鏡,就會顯得弱了些。
可容光不光台詞說的到位,包括每一句的卡點、尾音,甚至就連節奏的把控上,都和一個浸淫演藝圈多年的老演員別無二致,給張南川的驚喜,幾乎是與日遞增。
容光卻沒接這個誇獎。
她看了看身邊站著的人,小聲說道:“主要也是趙老師和褚老師厲害,沒有他們兩個帶著我的話,我也不可能表現的這麽好。”
趙修齊擺擺手,被誇到了心窩,“哎,哪的事兒。這都是我們應該的,你這個年紀表現的這麽好,那也是你厲害。”
容光皺皺鼻子,不再辯駁了。
她還是有點悶悶不樂的,沒有人天生就該是成功的,明明大家都付出了同等的努力,但是只有她一個人被導演這麽誇,不應該這樣。
她看著褚妃梁走路時略顯不太自在的腿腳,上前兩步,眼巴巴的說道:“姐姐還疼嗎?”
“不怎麽疼。”褚妃梁看了看場上的布景,說道:“快準備吧,下一條馬上就得接著拍——晚上你不是還要去接查查?”
“嗯。”容光點點頭,看著被清理的很乾淨的地面,咬咬牙,說道:“姐姐,不然……”
“不該說的,就別說。”褚妃梁搭著她肩膀的那隻手順勢抬起,捂住了容光的嘴,說道:“既然選擇當了演員,那就起碼對得起這個職業。替身、道具,那都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才上的東西,偷懶的方法千千萬,可至今都是被所有人譴責的——你要想在這條路上這麽走下去,就別動什麽歪腦筋,最好想都不要想。”
容光蔫了。
她沒辯駁。
剛才她的確想讓褚妃梁去戴兩個護膝的——可褚妃梁說的對,偷懶這件事情,只要第一次嘗到了甜頭,之後就會食髓知味。
如果被觀眾發現了,甚至被劇組內心懷叵測的人爆了出去,影響也是可想而知的。
“我錯了姐姐。”容光抿抿唇,還是給自己辯解了一句,“其實我從沒偷過懶的。”
“我知道。”褚妃梁笑了笑,想了想,一臉認真地說道:“畢竟當年我也算是你一個神秘大粉頭了。”
這話說的讓容光吃了一驚,“你……?”
褚妃梁摸摸下巴,暫時坐在地上,等著工作人員收拾好現場,一邊說道:“追星嘛,不花錢怎麽算追星,總不能白嫖——你不也買我代言的產品麽?禮尚往來,彼此彼此了。”
容光臉微紅,“我這……還是第一次知道。”
張南川十分煞風景的在旁邊舉著大喇叭開始催人。
容光雙眼亮閃閃的,笑著說道:“年底那場告別晚會,我肯定會努力的!”
“等你表現。”褚妃梁笑了。
容光這才戀戀不舍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著。
“長公主三十三場四鏡一次,開始!”
溫眸下完了棋後,便在一個小太監的接引下離開了禦書房。
從禦書房到殿前的這條路其實並不遠,可為了要往後延伸出那種沉重的感覺,容光只能盡可能的將速度放慢,配合著張南川的節奏來。
終於,在拐過了一片長長的陰影后,容光邁入了一片暖黃的陽光中,表情也微不可查的松了松。
在她面前不遠處,是褚妃梁飾演的姬嬴正從地上站起的一幕。
她姿勢艱難,臉上的表情卻分毫未變,只是從她額角冒出的冷汗能看出來,她並不是完全的不知疼痛。
容光在那站了很久。
身後的小太監開始催促:“姑娘快些吧——奴將您送上轎子,可還得回去給師傅報信兒。”
容光這才邁著步子,跟著小太監從側門離開。
她說道:“你師傅是李福全吧?”
小太監弓著腰,頭壓的低低的:“您就別問這麽些了,知道的太多對您也沒好處。”
“我不問太多。”容光滿臉的無辜,側門近在眼前,轎邊等著的,正是姬嬴的貼身副將。
她這才說道:“讓你們家師傅小心著些,報信兒的時候可別露馬腳,當今這位天子呀……”
她話說到了一半,不再繼續說了。
容光這才輕笑一聲,伸手拍了拍小太監的肩膀,看著他因為一句話被嚇得抖如篩糠的身體,笑著道:“你這麽怕做什麽,我可什麽都沒說呢。”
小太監都快給她跪下了,“姑奶奶您可饒了我……”
“饒了你饒了你。”容光彎著眼睛,估摸了一下時間,說道:“回去吧。等他們父女倆聊完之後,就說我在這等著她。”
小太監這才如獲大赦般出口氣,擦擦腦門上的冷汗,說道:“是。”
容光這才慢悠悠上了轎子。
簾子被放下的瞬間,她終於脫力般的出了口氣,整個人向後倒了過去。
她沒暈,可臉色煞白,帶著一股劫後余生的緊張,喃喃道:“姬嬴果然沒嚇我,她這老子確實格外疑心病重了些……”
外面聽見聲音的副將也低聲道:“姑娘慎言。”
“慎言什麽。”容光懶洋洋的翻了個身,從旁邊摸出來了一條手帕,毫不文雅的蹭了蹭汗,“皇帝自己都這麽說自己,你在這怕個什麽勁兒——前面停下,等著你們家將軍回來。皇帝留不了她太久,最多一刻就出來了。”
“你又知道?”副將問了句。
容光嗤笑一聲,似乎有點緩過了神,躺在寬敞的馬車內,翹著二郎腿,慢悠悠的晃著,說道:“要麽說你這麽多年都只是個貼身副將。凡事多動動腦,你們家將軍現在就是想提拔你都不敢,怕把你提上去了,也是加快你去戰場送死的速度。”
外面的副將沉悶的應了一聲,不再多說了。
然而事實果然就如容光所說,剛過一刻,不遠處的小路上就傳來了不絕於耳的馬蹄聲,伴隨著陣陣女聲催促的聲音。
容光睜開眼,彎著眼睛笑道,“你家將軍來了。”
褚妃梁架馬趕到,片刻不停的翻身下馬。
下馬的瞬間,她表情略微有些扭曲,緊接著,說道:“溫眸呢?”
“姑娘在車上休息。”副將恭敬的回了話。
褚妃梁皺緊了眉毛,俯身上了車,撩開簾子仔細看了眼待在裡面,正從口袋裡掏果鋪吃的人,確定人是安然無恙的,臉上表情一松,坐進車裡,說道:“回府。”
容光拍拍手,慢悠悠的嚼著一小塊杏脯,看著褚妃梁說道:“將軍這麽擔心我?”
褚妃梁冷眼看她,一言不發。
容光皺皺鼻子,不再多說話,將簾子撩起了一部分掛在一邊,撐著下巴看沿途的風景。
果然不到片刻,褚妃梁自己先繃不住了。
她冷聲說道:“我早就告誡過你,若遇宣召,先找地方躲著,一切事情等我回府再做商議。”
“哪兒來的機會給我躲呀。”容光滿臉無辜,伸出了雙手,說道:“也不知道你們家皇帝老子到底找了什麽人,說是宣召,反倒是直接把我捆過去的——虧得我沒聽你的翻牆跑路,我可在牆下看見了,一水兒被壓彎的草木,真要跳了牆,等你趕回來,我墳頭草都二尺高了。”
褚妃梁面色一變。
容光伸出去的手腕上遍布紅痕,不少地方還都腫了起來。
不光如此被袖子遮住的地方,甚至還能看到劣質草繩上褪下去的廢屑,一根根的正扎在她肉裡。
褚妃梁語帶艱澀,“你……”
作者有話要說:=w=追星追到了現場版怎麽破?
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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