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題其實問的冒昧也有點突兀, 畢竟她們現在認識的時間不久, 實在不像是能聊這些的時機。
可氛圍到這了,似乎一切又顯得很順理成章。
最起碼,容光一點都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到。
她很認真的, 仔細的想了想。
她這一輩子, 一共經歷過三次……不, 是四次。
四次摯愛的人從她身邊離去。
第一次, 是在她年幼時, 父母兩人帶她出去遊玩,可中途發生車禍, 她父親緊急關頭, 發揮了本身身為退伍特種兵的天性, 急刹之後,將她和她母親重重推向了車外。
然而他自己被那輛超載的渣土車徹底掩埋,緊接著, 便是衝天的火光。
第二次,是奶奶的離世。
也是她記憶中最為艱難、幾次都要撐不下去的那一段,一直到現在都是揮之不去的陰影的那一段時光。
第三次, 是查查。
可查查上輩子的死因她至今都不知道, 甚至她都沒有身份提出申請, 去法醫那邊查看查查的遺體,事後對外也隻公布說,是意外。
所以這輩子, 容光已經在和奶奶那邊商量,要辦理查查的收養手續了。
第四次……就是褚妃梁了。
容光緩緩一歎,抬起頭,就看到了褚妃梁溫潤入水的眸子。
她忽然覺著,似乎外界對於褚妃梁的形容並不那麽的準確。
褚妃梁一向很少出現在媒體前,除了必要的,事先會準備好台本的宣傳之外,她幾乎不會出現在什麽主流的媒體面前。
一是因為她不需要那些炒作出來的熱度,二也是因為她本身就是行走的‘作品’代名詞。
圈裡小花一代換過一代,可只有褚妃梁一個人永遠穩穩的高居神壇,每部片子都幾乎是當年爆款。
也是因此,偶爾會出現在大眾面前的那些偷拍照,幾乎都是同樣冷漠的面容,以及十分不走心,又職業化的笑。
媒體曾經給她打上過‘面癱美女’的標簽,然而發出不過短短瞬間,便被全網炮轟——“你家面癱能獲得最佳女主演?”“你家面癱能上種花網的心靈視頻,被評為年度最令人感動的藝人?”“你家面癱……”
此後,一個更多的詞匯貼在了她身上:冷豔。
這個詞幾乎席卷了長達兩年的美妝潮流,在後來褚妃梁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甚至令整個圈子,都開始往‘女性當自強’的角度去引,那一年更是有無數女性藝人紛紛發聲,同時發出了極為扛得住的硬照。
可容光卻覺著……似乎外表所在,並不是一個人真實的模樣。
褚妃梁明明是很溫柔的。
她會在適當的時機想起一切不起眼的小事,會因為很小的細節去關注到自己的心情,甚至是會因為擔心自己叫不到宵夜,而讓王璐潔特意給自己送了飯。
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團火,但是外面被什麽東西封住了。
容光捏了捏手中的杯子,抿抿唇,仔細想了想,說道:“我曾經有一隻親手養到大的狗狗。從它出生開始,就是我自己在大夫的陪同下接生的。我一直……一直很小心、很仔細的照顧她,給它衝奶粉,給它調配營養餐,給它刷牙,剪指甲,教它怎麽下樓,甚至是怎麽剝瓜子……什麽都其力親為。”
褚妃梁靜靜的聽著。
容光組織了一下語言。
她很不願意去觸碰那些於她而言總顯得不詳的字眼,尤其是她奶奶現在明明好好的。
她只能盡可能的,用自己的能力,去將那種最刻骨銘心的,失去摯愛的感覺給表述出來,“我對我自己都沒有這麽好……可它卻因為一場意外沒了,而我卻連給她收屍都做不到。”容光喉嚨不由得吞咽了幾下,覺得腫脹的難受。
查查和她奶奶,是她上輩子最痛的,也最不想回憶的過往。
她真的連收屍都做不到。
等她趕回去的時候,甚至面對的,都只是兩座冰冷的、被立於一片碑林當中,相隔很遠的冰冷石碑。
她小心的看了一眼褚妃梁,抿了抿唇,接著說道:“那場意外,到現在我都覺得最直接的凶手是我,導火索也是我。如果沒有我的話,它可以活的更好,也活的更幸福。”
褚妃梁抬眼看了看她,眉毛微微皺了起來,輕聲道:“你……”
然而容光卻並沒有像是褚妃梁想象的一樣哭出聲,反而她仰起了頭,用一種極為肯定,又堅定的語氣說道:“我沒事。後來……我做了場夢。”
“什麽夢?”褚妃梁輕聲問。
“它告訴我,要讓我好好活下去。”容光笑著說道。
她後來問過查查,甚至問過奶奶。
說,如果有一天,因為她做錯了事情,不小心把她們害死了怎麽辦,她們會不會怪她,甚至恨她。
查查和奶奶當時給她的回復一模一樣:“那如果反過來,是我不小心把你害死了呢?你會怨恨我嗎?會希望我永遠活在內疚裡,惶惶不可終日嗎?”
容光當下就明白了。
死亡這件事情本身其實並不可怕。
有的時候,被留下的人才最難熬。
容光當時深陷過去的噩夢當中,上一世經常在痛苦和清醒當中反覆沉淪。
她做過夢是真的,她知道奶奶一定會原諒自己也是真的。
但是直到前不久,她親自問出口了,才真真正正的安了心。
褚妃梁陷入了沉思,眯了眯眼睛,說道:“是嗎。”
“嗯。”容光用力點點頭,“因為我知道它很愛我,全世界它是最愛我的。不管我做錯了什麽,它這輩子都不會真正去責怪我……即便是死亡。如果我因此終日活在痛苦裡面,反而才是對死者最大的不尊重。”
她奶奶上一世出意外,也是因為關心則亂。
容光把一切錯處歸到了自己身上,可殊不知,這樣最對不起的人,反而就是她奶奶。
她奶奶希望她過得好。
褚妃梁也一定是一樣的。
聽完之後,褚妃梁安靜了很久。
容光就在那靜靜地陪著她,誰都沒有動過。
她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甚至到了兩點多,見她們始終不出去的王璐潔送來了兩份午飯,兩人十分平靜的全部吃完之後,還是都沒有誰先開口說話。
容光還在安安靜靜的陪著她。
褚妃梁的視線落在容光的臉上。
小姑娘的目光純澈溫潤,正一轉不轉的看著她,她這邊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容光的眸子也會跟著一閃。
忽然,她笑了笑。
“這些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總有一種讓人覺得不太真實的感覺。”褚妃梁眯了眯眼睛,啼笑皆非的說道:“你今年才多大?”
“我……”容光差點下意識的說了個‘二十六’,然而話都已經到嘴邊了,她才緊急刹車,被嗆得咳嗽了兩聲,說道:“我……我那個,十八,虛歲十九,不對,馬上就十九了。”
“才十八歲。”褚妃梁低低的‘嘖’了一聲,臉上似乎是有點懊惱,再望向容光的時候,目光就有了不少的歉意,“你這麽好的年紀,我不跟你說點積極向上的東西,反而讓你陪著我在這聊點這麽沉重的話題,是我的錯。”
容光一愣,連連擺手,心跳的有點快,總覺得她似乎隱隱約約的抓到了些什麽。
可那個念頭在她腦海當中甚至都還沒成型,又立馬飛的遠遠的了。
不一會兒,底下門被敲了敲。
兩人同時扭過頭,看向了走上了車的張南川。
張南川和容光打了個招呼,扭臉看向了褚妃梁,面容關切,說道:“情況怎麽樣?穩得住?下午能拍不能?”
褚妃梁皺了皺眉。
張南川手抬起來,擺了擺。
然而他讓褚妃梁休息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褚妃梁笑了笑,說道:“能拍……但是張導,給個機會休息吧。勉強能拍和能拍的好是兩個概念。”
張南川一愣,然而聽著褚妃梁這麽說,他倒反而松了口氣一樣笑了,說道:“成,求精不求量——你休息吧,下午小容是跟你的戲,今兒陪你哭這麽一場,她也夠嗆,乾脆跟著你一起放假得了。”
容光一眨眼,“我也一起放假?”
“放個假休息休息吧。”褚妃梁放松的向後靠了靠,脫下了腳上的家居鞋,整個人窩進了座椅裡,說道:“下午就當是陪前輩了,出去玩一玩,去附近寺裡上個香拜一拜,怎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看你們上一章那麽高興,我這一章猶豫好久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發了。
嗚嗚嗚嗚嗚(抱頭躥)
小聲:58-59章留言的崽送66個小紅包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