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上的吆喝聲一陣響過一陣,偶爾穿插.進一兩聲都像是在比較誰的嗓門高。
林羨這便稍微有些比不過了,儘管她不怕羞怯的放聲喊了,可嗓門大小擺在那裡,只偶爾引起一兩個人側目。
脂膏?脂膏對於尋常百姓來說,一來不好用,二來浪費錢。另對家裡有些存銀又肯花錢的,這早市上面一個小姑娘賣的東西則顯得不那麼讓人信得過。
約莫站了小半個時辰,才有一對母女挎著籃子到林羨隔壁的攤子上買鐵匠鋪子裡搬出來的鐵器,那小姑娘約莫五六歲,滿臉好奇的將腦袋轉來轉去到處巡看。等目光落到林羨面前的籃子裡,因為沒能馬上判斷出她在賣什麼而顯露出一點兒疑惑。
“娘,這個是什麼?”她扯扯自己母親的衣袖,期盼她能知道。
婦人草草的看林羨這邊一眼,敷衍著依舊將心神專注在鐵器攤子上討價還價,“我不知道,你別鬧,一會兒還要趕牛車回村裡,花兒娘還等著呢。”
小姑娘有些洩氣,滴溜溜的眼睛轉著,心不甘情不願的不說話了。
林羨拿起一隻小竹筒遞給她,笑道,“喏,給你。”
那小姑娘瞧著晃到自己眼皮子低下的東西,先是疑惑,後立刻閃現出驚喜的神色,“給我的?”她一邊應著一邊忙不迭的伸手去接,還很有禮貌的道了謝,“謝謝姐姐。”
此時那婦人終於與鐵器攤子上的人談好價格,很肉痛的從荷包裡掏錢的當口,低頭看見自己女兒手上拿著一個不知哪兒來的東西,忙問道,“你這東西哪裡來的?”
她頭一個想到的是自己女兒順手從哪個人的攤子上順來的,神色立刻嚴肅起來。
小姑娘給自己母親的樣子嚇著,乾淨撇清楚與自己的關係,指著林羨道,“是這個姐姐給我的!”
婦人順著她手指看向林羨,這才注意到這樣邊角的地方還站著兩個孩子,他們面前放著的竹籃子裡果然全都是自己女兒手上拿著的這類小竹筒。
“是我送給小妹妹的,”林羨解釋道,“是抹臉抹手的脂膏,家裡做出來多了又存不住,所以拿出來送了。”
白送的東西沒人不喜歡,婦人再見林羨與林靖的衣著整齊面龐白淨,心裡的疑慮更跟著打消了六分。目光跟著落到了林羨的臉上,面頰白皙粉嫩,這大冬天的也不見絲毫皸裂與發紅,瞧著很細緻妥貼。
“好用?”婦人收起了著急的心思,將自己女兒手上的竹筒取過來抽出上面的竹片,探手進去抹了一點在自己手背,脂膏細緻,轉瞬就化開,帶著淡淡的藥味將原本有些乾燥的手背潤澤開。
她剛才問出口的話幾乎是立刻得到了自證。
婦人眼睛一亮,視線再度落到林羨面前的籃子上,有些猶豫但又忍不住的問,“這個,可以多拿一點嗎?”
小竹筒裡沒有多少分量,也不知道能用幾天。她家裡除了這個小女兒,還有一個沒出嫁的大女兒呢,正月裡就要成婚,一張臉卻因著冬日天氣乾燥失了水潤,讓人著急的很。
“一竹筒恰好是手臉三天的分量,”林羨搖搖頭,“攏共就這麼些,還要分給別人的。”
婦人有些失望,“那好吧,”她拉著小姑娘對林羨又道了謝,轉身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林羨眼見著她走到不遠處同一個中年男子說了兩句話,中間還往自己這邊看,她也只裝作沒有看到。這時候連吆喝聲也乾脆歇了,彎腰從籃子裡拿出一隻水袋,擰開問林靖,“要不要喝水?”
林靖點頭,抬手扶住林羨的手,就著她傾倒的動作咕咕的灌了兩口,後餘光裡跟著瞥見了一個中年男人快步走來。
“小娘子,我聽說你這個東西是不要錢白送的,我能否要一個?”中年男子問,說話很客氣。
林羨應了一聲,收起水袋來讓林靖取出一個小竹筒給那中年男子,又狀似無意的提起,“下回再出來就是廿九了,沒幾次的。”
中年男子得了一個,臉上露出笑容來,將這話記住,然後道謝走了。
林羨的目光跟過去,見中年男子最後在街角與剛才那個婦人會和,兩人舉止親密,想來是夫妻。
開了這兩樁,這裡有白送的脂膏的消息便像是自己長了翅膀一樣不脛而走。陸陸續續有人找過來問,走兩個回來四個,前頭吆喝了小半個時辰沒有一點兒用的,這會兒竟不過三刻鐘的光景就送出了大半。
連著兩個捕快也跟著好奇起來,那皮膚黑些的捕快走過來,探頭問林羨,“你這送的是些什麼東西?”
“是抹臉的脂膏,”林羨語氣輕快,彎腰從籃子裡取了兩個出來遞給他,“手上凍裂可以塗抹。”
黑皮沒客氣,接到手裡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前面聞了聞,轉身回到原地。
這個時候還有過來租攤位的,給他們不太耐煩的趕到了一邊只能焦急的站著。一個中年男人這大冷天生生急的腦門子上的汗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林羨見狀開口道,“這位大叔,我這位置馬上要空出來,你若要,我一文錢轉給你?”
男子聞言驚喜連連,“當真?”
這攤位雖然偏了些,但好過沒有,更不說一文錢實在不貴。
兩個捕快看了林羨一眼,沒說話,由得她去了。
“只要我將手上的東西都送出去了,這攤位就給你了。”林羨道。
男子連忙站直了,拍拍胸脯開口攬下活計,“白送?這還不簡單,我去幫你到前面吆喝幾聲,准保都來了。”
他說著快步走到前面,扯開嗓門喊,“白送了,白送了!天上掉餡兒餅了!”
來往路人聽了這話,還有以為他犯了瘋病的,半真半假的罵,“說什麼瞎話?”
男子瞪大眼睛指了指街尾的林羨,“就在那兒白送的,我又不騙人。”
眾人順著看過去,就見一個面目清麗的小娘子與一個面似染玉的小男孩兒,也不像是騙人的。
這麼一來不少人都走過來,聽說果真白給,誰不要?轉就將剩下的幾十個都送走了。
林羨不忘記告訴他們,“一共幾送兩回,下一回在廿九那天,到時候沒竹筒,今天拿了竹筒的那天就別忘記帶過來裝。”
時間上是算好的,今天是廿五,到了廿九恰好是第四天,廿八那些脂膏就差不多用光的。若是廿九來的人多,就說明這脂膏好用也有人願意用,若是廿九沒來多少人,林羨也覺得不吃虧,反正弄清楚了東西好不好不是?
她收拾好帶來的東西,如約收了那男子一文錢,帶著林靖去不遠處的包子鋪裡買了兩個肉包,一人一個當做了午飯前墊肚子的吃食。
時間轉過兩天,還沒等廿八,就有人找過來了。
找來的是林靖玩伴中的一個,那天差點兒給他用菜刀劈了的鄭鵬雲的娘,鄭錢氏。她用了兩天鄭鵬雲帶回來的脂膏,一張臉光潔發白,將那外出做工三天回來的當家人嚇了一跳,直以為自己是走錯了門,後便覺得鄭錢氏偷偷去哪兒換了皮。不然怎麼幾天功夫像是年輕了五歲?
這一下連抱媳婦兒都有勁兒不少,老夫老妻硬生生的弄出了點新婚夫婦的派頭。夜裡滋潤了,鄭錢氏走路都生風,整個人笑的止不住。本來以為是林羨用來討好鄰里的,出去一問卻發現不是人人家裡都有的。只有幾個和林靖玩的還近的都拿了。一群小媳婦兒再往深了問,發現自家男人的反應竟都差不多,一時笑作一團。再互相看看對方的臉,那可比家裡不太清楚的鏡子看的明晰多了,可不是活脫脫年輕了四五歲?
不用還好,一用再離開那就難了,誰想活老了去?
“不知阿羨這東西是哪裡買來的?告訴我地方,嬸子也想買點去。”鄭錢氏開門見山道。
院子裡,林靖正用林羨從雜物房裡找出來的小磨盤磨藥粉,太陽底下坐著模樣很乖巧。
林羨自己算了賬,買了藥回來自己研磨要比直接買藥粉便宜的多,這些地方都是能省則省的。
對於鄭錢氏的到來她雖然意外,可反應的也很快,“這個是我自己做的,外頭沒得賣,等廿九那天還做一次,嬸子到時候來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