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漢拿出一張簡略的地圖瞧了瞧,指著圖上的一處標聲,苦笑道,“宋相公,周相公,我想我們走錯路了。這裡估計是俞閽附近的一個小縣,名叫楊梅鎮的。”劉老漢想起剛才趕車經過時一眼掠過的石碑上的刻文。
看到此處這麽多災民,宋銘承心裡也料想到了七八分,“老劉,走吧,這裡太擠了。趁時間尚未太晚,折回剛才的岔道往另一條走。興許能趕到鎮上找個店打尖。”不是他心狠,留在這也於事無補,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好心的小哥,給點吃的吧?”一位佝僂著背部的老婦人扯著周墩遲的褲腳,哀求著,聲音沙啞,顯然是許久未開口了。
“這裡沒吃的,快走!”周墩遲未尚反應過來,劉老漢就大聲喝道。
宋銘承見了,眉頭緊皺,心裡有股不祥的預感。
那老婦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結果了,默默低下頭,不做爭辯。
“等等。”周墩遲譴責地看了劉老漢一眼,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老婦人,“我這裡有一袋乾糧,你拿去吧。”只見他側過身子掀開車簾,拿了一袋子饅頭包子之類的,全塞到她手裡。
這老婦人讓他想起遠在老家的老娘,不忍心見絕望染上她的雙眼,遂他打算將自己的那份乾糧送給她,大不了他在下一個小鎮再補上便是了。
劉老漢驚呼,“不可!”聲音裡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焦急。
周墩遲推開他橫過來的手,一手將那袋乾糧塞到那老婦人的懷中,“吃吧,不夠車上還有。”
“你這是害死我們啊。”見阻止不得,劉老漢長歎。
“劉老漢,這點子乾糧而已,至於嗎你?等到下一個小鎮,我買回給你便是了。”周墩遲同樣火氣不小。
“不說了,快上車,咱們得趕緊跑。宋相公,趕緊上車。”劉老漢已經坐了上車,急急招呼宋銘承。
那老婦人愣了一下,手哆嗦著捧著那袋子乾糧,眼睛直直盯著那露出來的半塊饅頭,乾裂的唇一抖一抖的,“老頭子,快來,咱們有吃的了,咱們遇上貴人了,不用挨餓了。”
老婦人的聲音不大,可以說得上沙啞難聞,但這聲音給安靜的雪地裡投下了一道雷般。激起那些餓到極點的難民們求生的渴望,原本絕望的眼睛冒出了如狼似虎般的目光,盯著他們那輛馬車的眼神讓人覺得很可怕。
動了,四周的人動了。
宋銘承此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立即敏捷地往車裡鑽,中途拉了已經傻了的周墩遲一把,“趕緊上車!”
“啪,駕!”劉老漢用力在馬背上抽了幾下,車子飛快地跑了起來。
可惜來不及了,馬車後面被人拉住了,馬兒瘋狂地嘶叫著,求生的掠奪的本能讓這群餓了許久的難民暴發出難已置信的潛力。
雖然馬車在疾行,但車廂後面已經壞了,四五個男人前後挾擊,爬上了車廂,宋銘承守著車廂後面的口子,用力將爬上來的人推下去,嘴裡喝道,“周墩遲,傻愣著幹嘛,趕緊推人呀。”
劉老漢趕著車,時不時地抽旁邊抽一鞭子,幫著周墩遲。
可惜雙手難敵四拳頭,最終還是被三個男人上了馬車。
周墩遲被推到一旁,驚恐地看著他們將他們所有的乾糧和衣服等都扔了下去。
“啊,我的書,我的盤纏!”周墩遲痛心疾首地呼叫。
那兩男人見周墩遲穿的一件棉衣甚是厚實,眼中貪婪毫不掩飾,兩人對視了一眼。開始拉扯起來。
“你們想幹什麽?快放開我!”他的手腿不斷地踢打,可惜沒用,棉衣最終還是被剝了下來。
這邊宋銘承也是自身難顧,他眼睜睜看著一隻眼熟的包袱被掃到地上,接著便把追上來的難民撿了起來。宋銘承發了狠,毫不留情地推搡踢打著那其中的一個男人,人的暴發力始終是有時限的,那些難民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加上宋銘承在老家也是經常乾農活的,力氣不差。沒兩下那男的就被他推下了馬車,還有一個男人見宋銘承身旁放了一個開著口子的木箱子,想伸手。
宋銘承見他竟然向他死命護著的書起意,心裡恨極,和他撕打起來,每一拳每一抓都下了狠勁,沒一會也被他揣一腳,翻下車。
在馬兒的驚叫狂奔中,劉老漢帶著兩個書生遠遠地逃去。
待到了安全地帶,馬車才徐徐停了下來。周墩遲仍在那叨念他的書和他的盤纏,看他的表情像悔得腸子都青了。
可以說,在剛才的搏鬥中,除了宋銘承護著的那箱書,幾乎全部的家當都被一掃而光。
“別念了!要不是你爛好心我們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這下好了,你滿意了?”宋銘承大聲吼道,他很生氣很心煩!一百多兩的盤纏全放在衣服裡面,那包衣服是和姓周的放在一塊兒的,甫一開始就被難民掃下了地,當時他恨不得跳下車去撿,可惜馬車後面還追著七八個漢子。單打獨鬥,他不怕,但他還沒盲目到以為僅憑著自己一人之力便能放倒十個漢子!盡管他們枯瘦如柴!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周墩厚呆呆地道。若是,若是早知道,他一定不會爛好心地將食物拿出來的,他只是想幫幫那位老婦人而已,為什麽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