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高麗古文化專家叫崔有信,年紀不大,四十來歲,長得人模狗樣。他上節目時戴著副金絲邊眼鏡,活脫脫一個斯文敗類。
「晏家人出身平民,很可能是遠古時期大逃亡時代流落在外的高麗血脈。這位小朋友所拿出來的服飾以及建築都有高麗文化的影子,」崔有信在光屏上展示高麗族的傳統服飾,「根據考證,這是遠古時期我們高麗族的傳統服飾之一,與小朋友’美人如花隔雲端’非常相近。」
崔有信說得有板有眼,不少人都信了,各大媒體自主轉發。
晏筱比晏陽更早看到這番言論,擰起眉頭。雖說她父親是平民,但對牆頭草一樣的高麗族也很不屑,要是她父親沒有出事,早站出來把這所謂的專家知道有些話不能亂說了!她兒子什麼時候成了高麗族人?!!
最近最年長的養兄在一處荒星找到了商艦殘骸,晏筱留守主星等待養兄的消息,本就心神不寧,聽到這消息更是氣得想跳出來反駁這不要臉的傢伙。
不行,現在不行。
晏筱深吸一口氣。
不能讓這些人把注意力過多地轉移到晏家身上。
一直到現在,晏筱才開始正視起晏陽拿出來的那些東西。好的東西永遠容易引人覬覦,比如晏陽拋出的一切。
不管晏陽是從哪裡獲知那些神秘又美麗的傳承,他們都必須給這些東西一個合適的來源。
晏筱壓下心裡的怒氣聯繫晏陽。
晏陽沒注意天網上的消息,聽晏筱提起他才打開天網掃了幾眼。晏陽說:「跳樑小丑而已。」晏陽以前就知道高麗,那是北邊一小國,自身不怎麼強大,永遠在不同的國家之間搖擺不定,誰強它就依附誰,典型的有奶就是娘。對於這種外邦小國,晏陽從來都沒放在心上。直至來到這個時代,他才知道有的人能無恥到這地步,逮著什麼都能說是它家的!
晏陽想了想,把過去的一切當作是昏睡十五年間的一場夢挑揀著說了出來。他把自己經歷過的一切娓娓道來,最後才用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晏筱:「媽媽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怪?我的腦袋裡有另一段記憶,而且它看起來非常真實,真實到我自己都以為是真的。」
晏筱久久無法消化晏陽所說的話。直至對上晏陽帶著點緊張的眼,晏筱才猛地回過神來:「不,小陽你一點都不怪。」
這是她的兒子,哪怕他在夢裡有過另一段人生,這一點也不會改變。她從他出生開始就一直守在一旁,難道還有人能把她兒子換了去?!
哪怕那有可能不是一場夢,而是真正發生過的事實,那也是她的兒子在出生時不小心去了別的時空——到十五歲這年,老天又把他還了回來。
晏筱說:「如果那個時代真的存在的話,我們很可能是華夏人的後代。」不管是起名的習慣還是膚色與瞳色,他們都與晏陽所說的華夏人相近。晏筱想到了很多東西,「也許,華夏人還存在。或者說還有人知道華夏人的存在,比如你外公出事前執意要親自飛躍新星域,他聚攏了尋常人無法想像的財富和人才,但從來沒有停歇過。」
晏陽還是第一次聽晏筱說起這些事。
「我也覺得華夏人如果真的存在的話,應該不會消失的。」晏陽說。
見晏筱臉色有些沉鬱,晏陽轉開了話題,把他要演漢克先生的戲的消息告訴晏筱。
晏筱一聽,又緊張起來:「演戲會不會很累?」
「不會。」晏陽說,「我的戲份不多,很容易拍。」
晏筱暫時離不開主星,只能叮囑晏陽千萬不要強撐,累了就休息,拍不好也別急,拍到好為止。
晏陽覺得自己幸虧不是從零開始念書,要不然照晏筱這麼寵法,他怕是連影視系都考不上!
天網上議論紛紛,晏陽卻沒露臉,他很沉得住氣,每天乖乖在漢克導演指導下拍戲。
安格斯進行了一次突襲,又把一個蟲族老巢給掀了。這個過程中有一個小分隊意外使用了晏陽發給他的曲子,效果居然意外地好,整個特別行動小隊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好狀態!小分隊隊長馬上上報給安格斯,建議把這新曲子用在平時演練上,說不定可以大規模提高各小隊成員的精神力廣度和控制度!
安格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好效果。
他還以為晏陽只是隨手發他一個曲子。
安格斯想了想,叫人把新找到的菌菇收拾出來,聯繫上晏陽。
第二天,安格斯帶著菌菇去探班。
晏陽正在拍騎馬戲。他輕鬆躍上馬背,騎行也瀟灑,就是身體還沒長開,不能挑個頭雄壯的馬,只能挑了匹個頭比較小的母馬。好在母馬毛色漂亮,白得像雪。
馬上的少年笑容朗然,像是春日裡頭乍然盛開的花。
安格斯一頓。
他定定地看著那眉眼如畫的少年,莫名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裡見過。
晏陽沒NG,一次過。他翻身下馬,臉色因為在太陽底下曬久了而有點紅。遠遠見到安格斯,晏陽朝他微微一笑,先去卸了妝,才找安格斯說話:「你忙完啦?我本來還準備去天狼星域看看你呢,沒想到臨時被漢克導演拉來拍幾場戲!」
安格斯點頭。
「我在一處未知星域發現了變異白蟻的巢穴。」安格斯說。變異白蟻這東西兇殘得很,什麼都能切吧切吧吃掉,給它們足夠的時間它們能把整個星球給蛀穿!
「這東西挺危險吧?」晏陽以前就聽說過白蟻的害處。誰家要是出現了這東西,肯定得火急火燎地把它們的巢穴給找出來,要不然它一準能把你整棟房子給毀了。這玩意再變異,那真的不得了啊!晏陽緊張地問,「你們把它解決了嗎?」
「解決了。」安格斯言簡意賅。
「那挺好,又是大功一件。」晏陽點頭,又來了興致,「野外白蟻巢穴要是被廢棄了,會長出很多好吃的菌菇,你們有沒有在附近星域發現這東西!這東西可好吃了!白蟻出現在家裡是挺糟糕的,不過人家本身很勤勞,巢穴裡面會弄出個大大的菌菇培養基地。我以前挖開過,裡面白白軟軟的一大團,可有趣了,那就是它們用來養菌菇的東西!要是它們的巢穴廢棄了,那團東西會化開,菌菇也會長到地面上來,爽嫩又美味,不管燉肉還是清炒都很好吃!」
安格斯:「……」
在吃這方面,晏陽果然如數家珍。
安格斯領著晏陽去看菌菇。
許是因為白蟻變異了,有的菌菇個頭也挺大,一口一個是做不到了。
晏陽好奇地走上前,這裡戳戳那裡戳戳,覺著它們除了個頭大點之外沒啥不同,心大地叫人送到廚師那邊去,他們有專業的檢測方法可以確定這些菌菇有沒有毒、能不能吃!
晏陽非常欣慰:「不管經歷多少年,大自然都這麼神奇又美麗啊!」
安格斯懷疑只要能找到好吃的,晏陽會找人把所有變異蟲族的巢穴都給搗了。
安格斯沒忘記自己過來的原因:「那首曲子,謝謝你。」
晏陽微訝,轉頭看向安格斯,驀然撞進了安格斯認真的眼睛裡。安格斯這人還真是,一點人情都不會欠著你的,該道謝道謝,該回禮回禮。
晏陽拍拍手上沾著的菌菇帶來的泥土,問:「最近忙不忙?」
「不忙。」安格斯說。他剛立功不久,又搗了一處蟲族巢穴,動作太頻繁了,所以準備休整一段時間,帶著手底下的人集訓。
「那等我兩天,我把這戲拍完,和你去天狼星域一趟。」晏陽說。
安格斯看向他,眼裡有著明顯的疑問:你到天狼星域做什麼。
晏陽說:「想到個新曲子,想借用你手底下的人幾天。我先讓約瑟夫會長把樂團和樂器送到你們那邊去,沒問題吧?」
安格斯想到晏陽那首曲子的效果,沒拒絕。他點頭,當即通知副官自己會晚兩天回去,並讓他們好好接待樂團成員。
晏陽非常滿意。
接下來兩天,晏陽的戲份開始收尾。故事裡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終於走向末路,他的戲份再也沒有了前面的輕鬆快活,反而多了幾分化不開的沉鬱。漢克導演本來擔心晏陽演不出這樣的感覺,特意和晏陽講了很久的戲,結果開拍之後漢克導演發現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晏陽演得太到位了。
不管是改變與掙扎,還是失望與痛苦,晏陽都可以輕鬆表現出來。哪怕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演戲,還是免不了想上前給他一個擁抱,告訴他一切都會過去,光明總會到來。
漢克導演拍完晏陽最後一場戲,沒忍住,轉過身去抹了把淚。如果說前面那個肆意飛揚的少年令人喜愛的話,最後走向末路的那個少年則是讓人痛惜了!
他並不是那腐朽政-權下的貴族代表,而是那個時代最先覺醒的一批人之一啊!
晏陽安靜地走到化妝間,由著安娜姐給他卸妝。他閉著眼,腦海裡的思緒還翻騰不定。
演戲這工作挺可怕的。
尤其是代入角色之後。
哪怕拍攝結束,戲裡的感覺也久久無法剝離。有的演員一生都帶著他演過的角色的影子,始終無法擺脫。
腳步聲在晏陽身後響起。
安娜姐的位置換了人。
晏陽沒睜眼。他對來人的氣息非常熟悉,不用看他都知道來的是誰。
是安格斯。
晏陽乖乖讓安格斯幫他卸妝。
安格斯把晏陽臉上的化妝品清理乾淨,彎下腰把晏陽抱起來,問:「少爺困了嗎?」
晏陽在掙扎與接受之間徘徊數秒,最終舒舒服服地窩進了安格斯懷裡,打著哈欠說:「困了。」
本來晏陽戲份拍完,大家會給他辦個歡送會,結果晏陽一直睡到被安格斯抱上飛艦,歡送會自然沒辦成。不少人都認出了安格斯,暗暗議論著安格斯與晏陽到底是什麼關係,很快挖出了安格斯曾給晏陽當半年「保鏢」的事。
南茜也聽到了這些議論。
南茜眼底掠過一絲憂色。
安格斯給她的感覺太危險了。
晏陽一覺睡到天狼星域。
抵達之後,晏陽被安格斯叫醒了。他睜開眼,看到了和樂團一起過來的約瑟夫會長。
晏陽笑眯眯:「約瑟夫會長您怎麼也來了?」
「反正也沒事,過來看看你小子這次能搗鼓出什麼曲子來。」約瑟夫說完了,又問起天網上還沒消停下來的熱議,「現在天網上都在說你是高麗人,還考證你拿出來那些東西都是高麗文化遺產,正準備向星際文化委員會提交認定申請。」
晏陽聽得直皺眉。
要是那些卑劣小人只是在天網上亂吠,自然是不用理會。難道你在路上遇到只狗對你亂叫,你也汪汪汪叫回去?太掉價!可提交認定申請就不同了,尤其是莉娜女士剛把披霞錦品牌打出去,推廣砸錢了,代言找了,這些傢伙想把披霞錦在內的東西都認定成高麗文化遺產,不是想分杯羹,那就是想摘果子!
怪不得在天網上扯淡說他是高麗人,原來是盯上了他們手裡的肉。
明顯是所有人都覺得他外公不在了、晏家快散了,什麼醃臢玩意都敢跳出來踩一腳!
晏陽口裡總說人得不要臉,實際上還是很要臉的!遇著這種死皮賴臉的傢伙,晏陽有點生氣了。
他冷哼一聲,不屑地說:「好啊,去申請吧,他們儘管申請去。那什麼星際文化委員會要是給他們認定了,我一準找機會把它給拆了——認定結果毫無權威可言,充什麼權威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