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馬琰的怒目以對下, 王雱腆著臉和母親祖母、岳父岳母前說清楚其中烏龍, 第二天還逮著傳言的源頭趙頊讓他去解釋清楚。趙頊也和王雱一樣失望:“沒有嗎?你明明說你要當爹了!”
王雱堅決不認為是自己這兒表述有誤:“準備, 是準備當爹你懂不, 這東西能急嗎?得看緣分!倒是你, 聽風就是雨,到處瞎傳!”
趙頊委委屈屈地接受了王雱的批評,又開始幫王雱去闢謠。
眾人聽了以後都很失望:還以為王雱能早生貴子,多點回家玩孩子去,別再鬧那麼多幺蛾子!
官家也很失望,不過還是讓王雱留著賜下的補品, 不管懷沒懷上, 多補補總是好的。
這事傳到蘇軾耳朵裡後可把他樂得不行,休沐日聚會這廝便當眾和其他人分享起這一樂子,說王雱這人八字還沒一撇就到處嚷嚷,弄得朝廷上下都曉得他要當爹了, 結果還根本還沒動靜!
王雱道:“笑什麼笑,我就不信你們剛成親那會兒不盼著有孩子!”
一行人哄鬧半天,見天氣正好,一整片蓮花都含苞欲放了,便叫來一船家划船帶他們穿過蓮叢, 去對岸的亭子裡飲酒賞荷。
自從和司馬琰說好要生個孩子,本就不怎沾酒的王雱更是堅決滴酒不沾, 不管玩什麼罰酒遊戲都把別人欺壓得老狠。完了幾輪後, 大夥把他和蘇軾踢了出去——蘇軾是因為本來就愛喝酒, 常常主動輸,一點意思都沒有!
蘇軾捋起袖子和他們爭辯:“豈有此理,讓你們贏也不行,讓你們輸也不行,你們可真難伺候!”
張載等人有志一同地呵呵冷笑:“你倆湊對玩去!”
王雱只能拉著蘇軾去采點荷花,準備帶回去和媳婦兒獻寶。一群人在附近用了些飯食,玩到薄暮才回家,王雱也總算和親朋好友都解釋清楚自己並沒有要當爹。
王雱歡歡喜喜地抱著一朵朵荷花花骨朵回家,捧去討好最近在生自己氣的司馬琰,卻發現司馬琰的神色有點古怪。
王雱把荷花放下,十分關心地湊上去問:“怎麼啦?是不是在太醫局遇上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司馬琰搖搖頭,明亮的雙眸看了王雱好一會兒才緩緩說出自己今天剛發現的事:“你要當爹了。”
王雱:“……”
王雱當場繞著司馬琰轉了幾圈,繞著司馬琰有些眼暈了,伸手掐了他一把。
王雱這才如夢初醒,緊張地摸了摸司馬琰平坦到不得了的小腹:“真的?你說的是真的?”
司馬琰說:“自然是真的,今天我在教一批新女醫診脈,結果幾個人都診出了喜脈。”後來自然是新老女醫都圍了上來,逐一給她診了脈,最終確定她是真的懷上了!當時情形比較熱鬧,司馬琰沒和王雱細說,否則王雱肯定要鬧:我這個爹居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王雱算算時間,從他們決定要孩子算起,前後竟還不到兩個月,效率槓槓的!王雱一點都不覺得剛澄清謠言又聽到這喜訊有什麼不好,反而還樂滋滋地說:“今天子瞻他們還嘲笑我,這下他們笑不著了。”
司馬琰道:“你還是先別和別人說了。”王雱不要臉,她還要臉的。
王雱道:“不行,他們都笑我,我得讓他們都知道!”
司馬琰壓根攔不住王雱,沒等吳氏知道這事兒、勒令王雱先別往外傳,王雱已經得瑟地跑去岳父家報喜。
司馬光剛因為王雱鬧的大烏龍弄得臉上無光,臉色很不好看。見王雱屁顛屁顛地上門來,司馬光沒好氣地教訓:“都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穩重些!”
王雱一點都不惱,還是興沖沖地和司馬光分享喜訊:“岳父,這次您真的要當外祖父啦!”
司馬光愣了一下,張氏已先掀簾走了出來,驚喜地向王雱確認:“真的?”
王雱道:“當然是真的,這次不是我說的,是阿琰說的。阿琰醫術多好啊,肯定不會弄錯!”
張氏喜笑顏開,想起不久前鬧的笑話也沒那麼憋悶了。她身子不好,只有司馬琰一個孩子,自然希望女兒早早生兒育女、開枝散葉。張氏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司馬光雖也歡喜,卻還是繃著臉教育王雱:“哪有你這樣剛懷上就到處嚷嚷的?何況你們也成親好幾年了,早該有孩子了。”
王雱道:“我這又不是到處嚷嚷,我只是來告訴娘而已。”這意思是和你說一聲只是順帶的,我主要是來告訴丈母娘!
司馬光聽得氣結,懶得理會他了。
來都來了,王雱也沒急著走,積極地和張氏請教了許多經驗。雖說他娘在他眼皮底下懷過兩次了,可娘和媳婦兒總歸是不同的,他能給媳婦兒做的事情肯定更多!
司馬光雖然打定主意不理王雱,可聽著王雱仔細問起孕期諸事,還拿本小本本在那兒詳細記錄,他又忍不住擱下書沖王雱訓道:“你堂堂男兒,淨琢磨這些事做什麼?後宅之事哪是你該管的?三司那些事兒還不夠你忙嗎?”
王雱一聽就不樂意了:“都說齊家治國平天下,家事都不管,談什麼治國平天下!”
司馬光罵道:“那也不是管這些事!”他把王雱轟了回家。
王雱鬱悶地跑回去和司馬琰說岳父壞話:“你說岳父他咋這樣呢?自己不關心媳婦兒不關心女兒,還不許我關心了!”
司馬琰道:“你就別去他面前討嫌了。”三觀這種事不是靠一兩次爭執可以改變的,在司馬光眼裡家事是要管,但只要嚴明家風即可,絕不能事事插手、耽於後宅細務。她對司馬光很瞭解,“你的很多想法在爹看來都很離經叛道。”
王雱道:“沒事,在岳父眼裡我爹的想法更離經叛道,凡事有爹在上頭頂著,不慌!”
王雱還是很樂觀的,岳父的三觀不可撼動也沒關係,反正礙不著他美滋滋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確定自己真的要當爹之後,王雱消停了不少,在外頭都不怎麼拉仇恨了,只天天跑馮京府上和他探討如何進一步優化開封治安問題,免得媳婦兒上班途中被衝撞到。
遷都不是一天兩天能搞定的事,眼看著自己頭一個小崽子是要在開封出生的,王雱自然不能不關心這方面的事情。
好在經歷了當初對鬼樊樓的清洗、經歷了包拯的強勢治理,開封的安全隱患不算大,哪怕司馬琰一個人在外頭溜躂也是很安全的。
連馮京都勸說王雱:“你也別想太多了,若實在不放心你讓你媳婦別去太醫局不就行了?”
王雱道:“哪有害怕遇到意外就讓人別出門的道理?路不平就修路,人心不行就教化人心!”
馮京一陣無語。這話說得倒是正氣凜然,從前你媳婦沒懷上可沒見你這麼上心!
由於王雱沉浸在將為人父的喜悅之中,忙著清整開封府的道路問題、治安問題和食品安全問題,朝中顯得安靜了許多。趙概都有點不習慣了,忍不住和韓琦感慨:“這小子還真是有了兒子就安分多了。”
韓琦也和趙概有同樣的感覺,欣慰是欣慰,可又挺不習慣。從前吧,也沒覺得朝中風平浪靜有什麼不好,偏經王雱鬧騰了那麼一段時間後他們竟都覺得太平靜了,連朝會都沒什麼好期待的!
趙概自然不是單純和韓琦閒聊,他也和司馬光一樣覺得王雱不應該把太多時間花在後宅上,三司的工作對王雱來說顯然太輕鬆了,不如給他找點活幹。
韓琦一琢磨,點頭應了此事,很快去和官家商量著讓王雱參加館職試。館職試是由學士院組織的考試,一般先由朝臣舉薦,而後通過嚴格的考試才可以任館職。
館職被稱為“清要之臣”,朝中清流若是沒個館職在身是會被人瞧不起的。
王雱這小子比他爹還奇葩,屬於台諫不鳥、清流觀望、勳貴敬謝不敏的存在。尤其是朝中清流,都覺得這小子說方正吧,好像談不上;可要說他是奸佞吧,又沒幹什麼壞事。約莫是年紀還太小,還看不出什麼來!
韓琦準備把王雱扔進清流堆裡,看他能不能玩出什麼新花樣來。回想一下王雱當初在三館參加“崗前培訓”的日子,韓琦覺得這小子肯定不會消停的,有的人的觀念也該改變改變了!
韓琦這邊剛讓人把召王雱參加館職試的詔命傳下去,就聽到一個消息:被稱為“紅杏尚書”的宋祁病故了。
宋祁和韓琦是不太對付的,因此宋祁從成都府那邊回來後沒撈到什麼重要差遣。本來還能當個三司使的,結果被包拯噴沒了,一直這兩年任著閒職。
乍然聽聞宋祁去了,便是韓琦也有些悵然。年過半百之後,陸陸續續會聽到不少人離世的消息,生命如此無常,總是叫人無奈。
韓琦這邊第一時間得了消息,王雱那邊也沒晚多久。
這位紅杏尚書風流一世,家中十五個兒子濟濟一堂,孫子也不少了,一生的憾事並不多。
宋佑國過來尋王雱這同窗說話,面上雖有哀色,卻不至於多悲痛。他帶來了宋祁生前整理出來的文稿,對王雱道:“我爹生前特意把這些文稿給我,說他想讓你幫忙把它印出來。他看過你做的書,一直很喜歡,所以不想給別人印,只想讓你幫忙。”
王雱有些意外地接過文稿,發現裡面有詩文,也有些傳奇話本,顯見是宋祁生前的得意之作。他與宋祁的接觸並不多,最直接的往來還是幼年時救了宋佑國的幼弟,被宋祁通過張方平邀請到府中宴飲。
轉眼十幾年過去,張方平和宋祁都先後去了成都府那邊任職,又先後從三司使位置上下去,也算是一種奇特的緣分。
王雱原本一心盼著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拿著手中厚厚的一疊文稿,驀然意識到時間在不停地流逝,有的人已經老了,而有的人將在不久的將來永遠離他們而去。
對他和司馬琰以及他們的孩子而言,他們的一生才剛起了個頭,但對范仲淹、對官家他們不一樣,他們要麼年事已高、要麼身體衰弱,已沒有多少時間能看著他們往前走。
看來還不是無憂無慮過自家小日子的時候!
王雱一口應下宋佑國的請託,約好到時一定會前去祭奠宋祁。
送走宋佑國,王雱便著手替宋祁編整起他的個人文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