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七夕, 王雱無心準備什麼“乞聰明”,因為吳氏要生了。王雱從進入預產期開始就急得團團轉, 恨不得寸步不離跟在吳氏身邊。
真到了要生這天,王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才五歲的小豆丁,總不能跟進產房去吧?跟進去了他也幫不上什麼忙啊!王雱慫恿他爹進去給他娘加加油, 結果他爹才從進去沒幾秒就被吳氏和穩婆們趕了出來, 說男的不能進產房。
父子倆只能一起在院子裡團團轉。好在這是二胎了, 吳氏生產沒遭什麼罪, 響午用飯後發動的,天沒黑就生出來了。孩子剛出生時沒哭,被穩婆輕輕拍了兩下屁股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還響亮得很。
王雱馬上衝了過去,仗著個子小先擠到床邊拉吳氏的手:“娘你怎麼樣?還疼不疼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吳氏剛生產完,哪有力氣回答他這麼多問題, 只能虛弱地躺在床上,感受著兒子手上傳來的溫度,低聲趕人:“產房污穢, 你一個男孩子怎麼能進來。”
“哪裡污穢了, 誰不是產房裡出生的, 難道人人都出生在污穢之地不成。”王雱才不信這些歪門邪說,他見吳氏精神還好, 也沒出現出血情況, 這才轉頭問穩婆, “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穩婆剛才都被突然躥進來的王雱嚇呆了,老半天緩不過神來。她們忙說:“小祖宗喲,你怎麼進來啦?”
“我是我娘的兒子,我怎麼不能進來見我娘了?”王雱哼哼兩聲,跑過去踮起腳要看弟弟妹妹。
穩婆能有什麼辦法,只能彎下身給王雱看,口裡報喜,“是個妹妹,我覺得應該有六斤多。”這重量的小孩在這時代算挺重了,虧得生產順利,要不然還不知道吳氏要受多大罪。
王安石也按捺不住進來了,聽到“是個妹妹”,也很開懷。雖然不少人都追求兒子多,但養過王雱這麼個兒子之後,王安石覺得自己沒有更多心力再教另一個這個的混世小魔王。女兒好,女兒多寵寵也不怕她嬌氣,女孩子嬌氣些多可愛。看看司馬光吧,一天到晚在信裡炫耀他女兒乖巧聰明!
王安石有過抱孩子的經驗,伸手抱過女兒,坐到床沿讓吳氏看看女兒。他們雙方的長輩都遠在別處,月子期間只能讓張嬸來照料,許多旁人避忌的事兒他們家自然不會在意那麼多。
穩婆見王安石父子倆都沒把自己前面的告誡當回事,想再說兩句,看著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又把話嚥了回去。算了算了,人家自己都不在意,她們這些外人又何必開口當惡人?
說實話,自己當初也是一路生孩子生過來的,每回剛剛生完孩子,丈夫問的第一句永遠是“男的女的”,哪會往床上看一眼?王知縣不僅為政勤勉,當丈夫、當爹也是堪稱楷模!穩婆退了出去,向一直忙前忙後的張嬸叮囑了一些月子期間應該注意的事情。
得了個妹妹,王雱像是多了個新玩具一樣,每天起床笫一件事就是跑去瞅瞅妹妹,妹妹稍稍有個臉紅身子熱馬上緊張得不得了,直接跑去把郭大夫拉過來。
郭大夫自己都笑著調侃:“看來我以後不用做飯了,天天往縣尊家蹭飯就好。”沒辦法,查不出毛病,診金不好收,只能蹭頓飯了事。
王雱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想要過得好,臉皮不能薄!
想要混出頭,臉皮必須厚!
妹妹還沒出生,王雱就天天跑去找木匠們和鐵匠們玩耍,準備給妹妹打造點東西。小的時候,自然得有嬰兒床、小推車。
王雱以前雖然沒有孩子,但他有個弟弟啊!小孩子什麼階段該準備點什麼他還是知道的。
知道是妹妹之後,王雱又把各種設計修改修改,叫人把一件件東西搬回家。
小妹還小,但聽話得很,每天不是吃就是睡,不鬧騰。王雱讓吳氏把小妹放進木匠精心幫他打造的嬰兒床裡,美滋滋地趴在旁邊看妹妹吐泡泡玩。
王安石看王雱跟螞蟻搬家似的,每天哼哧哼哧地往家裡搬東西,不由背著王雱和吳氏說:“還以為家裡有個小的他會消停些,我怎麼覺得他能更鬧騰了?”
吳氏橫了他一眼,說:“雱兒怎麼鬧騰了?雱兒叫人做的這些東西我覺得都挺好,他疼妹妹還錯了不成?”
王安石閉了嘴,默然地看吳氏給兒子女兒做手工絨毛小熊,非常大的兩隻,一隻有兒子那麼大,一隻則有女兒那麼大。也不知王雱從哪聽來的,居然對吳氏說小孩子會喜歡熊娃娃,熊娃娃哪裡可愛了?等它長大能一爪子能把人拍死!
直至收到司馬琰的信,王雱才從“我有妹妹啦”的巨大喜悅裡稍稍找回點理智。
這個時候他已經著手準備了給妹妹的一溜玩具設計圖、啟蒙繪本出版規劃,他美滋滋地給司馬琰列了個清單,想和司馬琰討論討論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忙活完寶貝妹妹的事,鄞縣也迎來了豐收的季節。
自打春季組織學生下鄉進行防疫宣講之後,樓先生迷上了實踐課,秋收季節特地帶著沈括他們到學田裡感受農夫的辛苦。
王雱因為經常去騷/擾妹妹,被王安石趕出家門去玩兒,他只能熟門熟路地找到學田那邊當看客。
所謂的學田,是朝廷分配給各地州學、縣學用來供給學校運作用的,現在變成了樓先生十分喜愛的實踐基地。
看著沈括好端端一個單眼皮薄嘴唇的花樣美少年被曬黑了不少,一畫百金的寶貝手掌被一把把的稻梗弄得發紅,王雱詩興大發,蹲在沈括旁邊吟詩一首:“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沈括和他周圍的同窗們簡直想把沒曬過幾天太陽、把自己養得白白嫩嫩的王雱摁在泥地裡摩擦摩擦。
見過拉仇恨的,沒見過這麼愛拉仇恨的!你看熱鬧就看熱鬧,念什麼《憫農》啊!還有,這是鋤禾嗎?這是收割啊!
偏偏樓先生還是個心偏的,踱著步子走過來聽了王雱背詩,點著頭誇讚:“不錯,就是這個意思,感受感受耕作的辛苦,才不會心安理得地坐在高堂酒宴之上高談闊論。”
沈括:“……”
真的好想把這小子摁倒泥地裡摩擦摩擦啊!
王雱拉夠了仇恨,也學著樓先生的模樣背著手踱著步子在田壟間走動,欣賞學子們揮汗如雨地辛苦勞作。
樓先生走了半圈,才覷見身後綴著的小尾巴。他扭頭看了王雱一眼,笑著問:“今兒怎麼不在家陪妹妹玩了?”
“我爹嫌我擾著妹妹睡覺,把我趕出來了。”王雱可委屈了。
“你叫人做的那些小玩意不錯,你師兄的孩子也快出生了,你師娘想讓人也做一套給你師兄的孩子。”樓先生既然是王雱的老師,兩家自然沒少走動。他家兒女不少,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陸陸續續都會多起來,他妻子見王雱準備的東西又巧又好,自然動了心思。
王雱寶貝自己的妹妹,愛屋及烏地也喜歡別家小孩。他拍著小胸脯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回頭我就叫人做一套送到老師家裡去!”
王雱跟著樓先生巡視完學田,又跑去找木匠。
木匠姓李,是個老實人,幹了一輩子的木工,家裡有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前些年他娶了個老婆,生了個孩子,老婆雖然有些潑辣,可心地好,也懂持家,一家人也算圓圓滿滿。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也很好,沒什麼遺憾,也沒什麼不開心。
他做每一件東西都很認真,做工非常好。在王雱看來,他做的不是產品,是藝術品!換了別的木匠來做,做出來的嬰兒床和玩具很可能會藏著倒刺什麼的,根本不適合給小孩玩。
聽到王雱又給他拉來了個生意,李木匠憨憨地笑道:“多謝小衙內了,我會盡快幫樓先生做出來。”
王雱笑眯眯:“謝啦。”
李木匠和王雱提起另一件事。縣尊家添丁進口,不少人都登門去祝賀。一些家境殷實的人見那嬰兒床精巧漂亮,也想給剛出生或者即將出生的孩子做一張,都遣人來問李木匠能不能做。
這要是其他木匠那肯定直接給做了,李木匠不一樣,他祖上就是做木匠的,最不恥那些仿做之人,所以王雱過來後他主動詢問王雱這嬰兒床能不能給別人做。
王雱聽了爽快地說:“成,你給他們做吧。”李木匠這實誠人定價一向低廉,除去木料成本已經賺不了多少,王雱不介意送他幾張圖紙。事實上許多圖樣他早就讓人送到方洪那邊,讓方洪幫忙尋找合作對象。開封有錢人多,願意在這些東西上花錢的人比鄞縣多多了,勉勉強強能讓他蹭點專利費吧!
這時鄭思和武興一個結束了“實踐課”、一個結束了訓練,齊刷刷跑到木匠鋪外頭找王雱。
小夥伴們找來了,王雱揮揮手和李木匠道別,生龍活虎地跑外面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