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一封捷報正快馬加鞭地從廣南傳回。
狄青一行人正月裡抵達廣南,守將趁狄青未到私自襲擊崑崙關,大敗而歸, 軍心不穩。狄青連斬三十大小將領, 命親兵與西北線過來支援的番兵迅速接手控場, 一下子齊了軍心。
到了廣南, 狄青以帶上了猙獰的青銅面具, 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他那過於俊秀的臉龐。
狄青的雷霆手段震住了所有士卒,清整數日他便率兵奇襲, 使計將儂智高逼至平原地帶用西北線騎兵衝殺。
廣南多山地,儂智高手中沒有騎兵, 步兵在毫無遮擋的平原地帶對上騎兵只會迅速潰逃。
狄青乘勝追擊,途中擊殺一個身穿黃龍衣袍的男人,許多人都認為這就是儂智高, 歡呼雀躍地讓狄青往開封報喜。
狄青語氣冷淡:“或許這是金蟬脫殼之計。”他一向謹慎處事, 絕不授人以柄, 派人收攏了那身著黃龍衣袍的屍首, 清點殺敵數、俘虜數,好向京中報捷。
一輪彎月自連綿的山頭升起, 悄然退離老巢、逃亡交趾的儂智高正在熟悉的山路間趕路。
他們神色倉皇、警惕無比,一路上根本不敢停歇。
去年輕鬆連下數城,前不久又大敗宋軍守將, 給了儂智高一種宋軍不堪一擊的錯覺, 等真正面對大宋的精兵強將時, 他才發現自己這些人才是不堪一擊的存在!
儂智高不知道的是,暗處有許多雙眼睛正無聲無息地盯著他們。
曹立算準儂智高會敗,分析過輿圖之後早早帶人繞路侯在此處,專門等儂智高從此出逃。
事實證明曹立的判斷沒有出錯,他們果然等到了儂智高一行人。
這幾年曹立接觸三教九流的人多了,相人很有一手,一眼看出為首那相當狼狽的漢子便是儂智高,此人殺戮多,身上自帶一種草莽氣勢。
曹立年紀雖輕,但行事穩重,等儂智高一行人完全入甕他才下令圍殺。
這段時間以來他已上場殺過敵,見了血也很冷靜,他向來勇武能戰,與儂智高交手之後不出十回便割下了儂智高的頭顱。
曹立擰了擰眉頭,把頭顱扔給身旁的小兵拎著,著幾個人帶回去交給狄青。
這可是賊首!
受命的幾人對視一眼,看向曹立和他身邊彷彿歷經百戰、殺氣凜凜的凶勇士卒,一激靈,領命帶著儂智高的頭顱連夜奔回去回稟狄青。
狄青剛讓人把捷報往京中送去,見了這賊首後眉頭直跳,立刻詢問是什麼情況。
曹立素有威名,幾個兵卒不敢貪功,原封不動地把設伏圍殺儂智高一行人的過程給狄青說了一遍,又將曹立蒐羅出來的證物交給狄青。
狄青相信曹立的判斷,收下信物後又問:“曹立呢?”
前來回稟的兵卒遲疑片刻,才把曹立的打算告知狄青。
前不久交趾那邊派來使者說要幫忙清剿儂智高,要求朝廷給他物資支援,狄青覺得交趾居心不良,怕到時來個腹背受敵,拒絕了交趾的援助提議。
曹立也是這麼認為的,他見設伏之處離交趾已經不遠,決定帶著手底下的人潛入交趾探明情況。若是交趾當真有異心,進入交趾境內一探便知!
當然,這只是曹立的目的之一,曹立的另一個目的是王雱說的“來都來了,一定得帶點紀念品回家,自己人不好搶最好搶交趾去”。
倘若交趾當真磨刀霍霍向廣南,那曹立可以光明正大地弄點好東西回去,比如交趾沉香什麼的。而且廣南這一年來久經戰事,糧草供應也不是很足,他們挺久沒吃肉了,弄批耕牛回去開開葷挺不錯。
曹立說幹就幹,二話不說領著人潛入交趾。不潛入還好,一潛入曹立還真靠著隨行“翻譯”探聽到交趾的一些算盤:他們還不知道狄青已經擊潰儂智高,正得意洋洋地表示要等宋軍再次潰敗,上書叫大宋朝廷給他們送糧來養他們的兵。
連交趾邊境的百姓都表示大宋廣南的駐兵不堪一擊,將來他們也要去廣南那邊擄掠一番。
隨行的人都義憤填膺,感覺交趾這些傢伙真是一群白眼狼,明面上依附於大宋,自稱大宋屬國,結果從軍到民都對大宋滿懷惡意。
曹立很平靜,他遣人潛入交趾城鎮取了些交趾文人言論做物證,堂而皇之地帶著人以宋軍使者的身份與交趾守將談判。
仗著狄青大勝的勢頭,曹立威逼利誘地讓對方狠狠割了肉放了血,還得畢恭畢敬地派人護送那些個錢糧香料、耕牛矮馬送到邕州獻給狄青。
這些事曹立做得得心應手,方洪在瓊州島有水精礦,廣南這邊也有生意與交趾往來,可以給他提供一些便利。
見曹立帶著手底下一批人毫髮無損地回來,還帶回一批不小的物資,狄青十分快慰,拉曹立坐下細問具體是如何施行的。
得知交趾境內的言論,狄青擰緊眉頭,一點都不覺得曹立敲這一筆敲得太狠。
明明是大宋屬國,民間的言論卻對大宋充滿惡意,顯見交趾國君懷著什麼心思!
狄青曾長期與西夏交手,對這種明為屬國,實則搖擺不定的“盟友”最為警惕,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腹背受敵。
最可恨的是,哪怕你知道它首鼠兩端,卻也奈何不了它,要是你帶人把它滅了,不少人都要跳出來噴你一臉唾沫——無緣無故讓人破家滅國,於禮不合!
狄青讓人把東西都清點完畢,連著曹立殺賊酋的功勞一併報了上去。
曹立並無出使交趾的明旨,若是交趾守將當時反應過來把他們給殺了,狄青也奈何不了他們——可惜交趾那邊猜不出曹立如此膽大,敢帶著那麼一點人進入交趾境內,又被曹立甩了一臉“反宋證據”,慌亂之下答應送了這麼一批物資過來。
這等同於是親自把罪證送來了!你要不是做賊心虛,幹嘛巴巴地送這麼多東西過來?以前都是朝廷送物資過去“援助”交趾,交趾何曾這般熱心!
交趾守將這一決定,完全坐實了他們有反宋之心。
到底是兩國之事,狄青沒有傻到自己拿主意,只把東西齊齊整整地送到開封去,讓朝中百官討論此事。
狄青看向曹立,正色說道:“下回別再這樣貿然行事,若是你此行折在交趾,於大宋而言完全是得不償失。”
狄青本來就十分愛重曹立,這一戰中曹立帶人設伏誅殺賊首更是證明了他的眼光沒出錯,著實不願曹立因為貪功冒進而出事。
曹立點頭,平靜地應下狄青的話。可惜要是再有下回,曹立還是會見機行事。
他天生愛兵行險著,要是他願意舒舒坦坦地活著,跟在王雱身邊自然能吃好喝好前程大好。
但他不願意。
他享受戰場上的步步驚險,享受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愉悅,這是做其他事時他完全感受不到的快樂。
王雱也說,他天生就適合上戰場。
狄青向來細心,見曹立目光平靜無瀾,便只曹立並沒有真正把話聽進去。他在心裡嘆息了一聲,對曹立道:“此次你誅殺賊酋立下大功,朝廷應該會對你有大封賞。”
曹立認真道:“大家都有功勞。”
狄青道:“這事你算首功。”
兩封捷報快馬加鞭地送到開封,前後腳送進宮裡,官家本來正在午歇,聽到廣南有捷報傳來後驚坐而起,快慰地下了龍塌去看南邊傳來的奏報。
廣南大捷!
煩擾了朝廷將近一年的廣南之亂,短短一月就在狄青的雷霆手段下平定了!
官家龍顏大悅,展容而笑,召來宰執一起商討將士們的封賞與撫卹事宜。
……
廣南大捷要轉到青州還有一段時間,王雱暫時還不知曉曹立幹了兩件大事,入春之後他跟著吳氏去寺裡搞封建迷信活動,認真地拜了拜佛像祈禱一切順利。
拜拜結束了,王雱又溜躂去找義海和尚,看看有沒有新琴譜可以順走帶去給范仲淹彈著玩。
義海和尚在青州住得很習慣,光頭還是那個光頭,看起來卻光亮了許多,堪稱光可鑑人。再仔細一瞧,還有點發福。
王雱憂心忡忡地勸說:“您可不能再胖下去啦,再胖下去彈琴就不好看了,沒有那種飄然出塵的感覺,蒙不了人了。”
義海和尚想把他趕走。
王雱又問義海和尚能不能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算出廣南那邊的戰事現在如何了。
義海和尚斜覷他一眼,正義凜然地告訴王雱:我們要相信科學,不能搞封建迷信。
當然,這話是王雱自個兒翻譯過來的,義海和尚說話引經據典,這裡夾一句佛法那裡夾一句警句,聽著玄之又玄,但大體就是這麼個意思。
王雱在心裡嘀咕,自己就是個和尚,還勸別人別搞封建迷信!
義海和尚看出王雱在腹誹他,又繃著臉糾正他:“夜觀星象、掐指一算根本不關和尚的事兒。”
王雱說:“……大概是這個意思,意會就好!”
義海和尚很光棍:“我算不出來。”
王雱沒能從義海和尚口裡掏出話來,只能安安心心等南邊的消息。
好在廣南大捷的事傳得很快,還沒入夏王雱就知曉了狄青大勝回朝的事兒。胡管事還慇勤地過來道喜,說曹立在廣南之戰中也立下奇功,朝廷肯定會有封賞。
小夥伴未及弱冠就名達四方,王雱非常開心,美滋滋地讓胡管事幫忙打聽具體情況。
這時錢乙也在青州待了兩個月,參加了幾次青州醫學研討會,深深地愛上了青州熱烈的學術氛圍。
因著幫忙跑腿幹了很多活,錢乙還拿了不少工錢,他親自帶著錢回了鄆州一趟,告訴姑母一切都好,便又回青州等待父親的消息。
王雱本就托方洪在各處港口探聽各方消息,多打探一個人並不難,方洪那邊把各處港口傳回的消息歸整歸整,很快找著了錢乙父親的下落,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給王雱。
這錢顥也是個奇人,真給他混上官船出海去了,這些年在海上跟著官船飄來泊去,某年在某個海岸病倒了,便在那裡住下,沒再回來過,據說在那邊研究異域藥草。
這麼個人在船員之間還是有些名氣的,一打聽便能知曉這些消息。
一把年紀、有個兒子還能這麼瀟灑,王雱也不知該不該佩服。他謝過幫方洪帶消息的人,拿著方洪的來信去找錢乙。
錢乙當場淚下如雨,再三謝過王雱,當場就想找船出海去尋父親,早些把父親接回來奉養。
這可是未來醫學大佬,醫學界的瑰寶,王雱可不放心他隨便尋個私船出來。他給錢乙出主意:“我帶你去見范爺爺,讓范爺爺給你寫個條子,你到時候隨官船出海。既然你父親曾經隨官船出航,跟著官船走應該更容易找到你父親。海上風雨無情,你不能太心急。”
錢乙聽了大為感動,得知父親還在生,而且似乎過得還挺不錯,錢乙便聽了王雱的勸說留在青州,等官船出海時再隨行。
王雱知曉錢乙和那隱居的神醫處得不錯,又慫恿錢乙去向神醫辭行,“順便”提一嘴自己要跟著出海的事。
錢乙從神醫那學了不少東西,聽王雱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該向神醫辭行,便下鄉尋那神醫隱居之所。
神醫不喜與人往來,卻也愛惜錢乙這個踏實肯學的年輕人,聽他說要出海後示意他坐下說話,與他說了許多海上航行需要注意的事。
神醫說,錢乙記,等錢乙走出神醫隱居之地時,感覺出海一趟可能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不能用了,還得防著船停在某地時染上那個地方的惡性疾病。
錢乙的小本本上寫滿了注意事項和需要準備的備用藥物,回去後給王雱也抄了一份。
聽完神醫全套可以編成《航海船員醫療手冊》的理論,錢乙也明白王雱為什麼特意強調要他告訴神醫他準備出海。
這些東西若不是因為他要出海,脾氣古怪的神醫絕不會主動與人說起——神醫也從不著書,很可能會默默地將它們帶進棺材裡!
王雱讓他過去,就是想讓他從神醫那得到這些指點。
王雱拿到錢乙帶回來的筆記,心中對這古怪神醫更感興趣,術業有專攻,哪怕司馬琰以前也算是個很不錯的好醫生,在這遠航醫療方面的知識怕也沒有這位神醫全面。
比對一下司馬琰曾給他寫的一些航海注意事項,司馬琰能想到的多帶些能長久保存的塊莖類食物——比如胡蘿蔔、白蘿蔔等等,這位神醫也想到了,只是沒寫明用來補充維生素而已。更重要的是,他與司馬琰都沒有出海經驗,手裡有類似的主意也不好拿出來,只能提示一下沈括在《黃金國》續作裡頭科普科普。
看來大宋明面上的大佬多,隱姓埋名不曾名留青史的大佬也很多啊!
看著這份足以編寫《航海船員醫療手冊》的筆記,王雱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直接拿了人家的東西獻上去。他琢磨了一晚上,把稿子整理好,叫上“代理主編”沈括與錢乙一同前去拜訪神醫。
神醫是個怪老頭,又瘦又小,眼睛微凸,看著面帶凶相。怪老頭見錢乙領著兩個生人過來,眉頭直皺,開口就趕人:“回去回去,別來煩我。”
王雱一向能靠裝乖賣巧討不少好,還是頭一回沒開口就被趕。他麻溜地上前問好,硬是在怪老頭砰地關上門之前擠了進屋。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條,由輕微強迫症患者王雱來評分的話屋裡的擺設可以給九十九分。很顯然,這怪老頭也有點強迫症啊!
王雱年紀小,臉皮厚,被怪老頭冷眼睨過來也絲毫不害臊,恭恭敬敬地朝怪老頭行了一禮,提起他爹去年在這兒汲水的事,又表示自己與錢乙是好友,看著錢乙帶回的筆記非纏著錢乙帶他來。
怪老頭雖然脾氣怪,卻也做不出把個半大小孩往外推的事兒,何況這小孩還挺有禮貌。
他繃著臉坐下和王雱說話,問王雱過來做什麼。
王雱打蛇隨棍上,直接把來意告訴怪老頭:“我想把這些文稿整理整理獻上去,讓朝廷的海船都做好這些準備。”
遇到海上暴風雨這種天災沒法子避免,醫療方面還是可以提高一下保障的,這《航海船員醫療手冊》由范仲淹獻上去最容易被朝廷採納、儘早全面推行。
怪老頭冷道:“與我何干。”
王雱一點都不怕怪老頭的冷臉,誠懇道:“這是您的心血,自然要記在您的名下!”
他麻利地讓沈括拿出文稿,在怪老頭再次趕人之前以“我年紀小整理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出錯”為由要給怪老頭念稿子。
聽到可能會出錯,怪老頭的強迫症立刻犯了,虎著一張臉聽王雱給他逐項逐項地念,時不時還增補些內容。
兩個人一個念、一個糾正,還有沈括和錢乙在旁記錄,進展飛速,很快把《航海船員醫療手冊》校對完了。
王雱恭恭敬敬地感謝完怪老頭,討了對方的姓名寫在署名處,帶著稿子回去整理整理,直接上交給范仲淹。
范仲淹已知曉錢乙想要出海尋父的事,得知稿子的來處後感嘆:“民間多高人,可惜這位高人不願入世。”
王雱信心滿滿地給范仲淹打包票:“您放心,我已經想好讓高人入世的辦法了!”
范仲淹奇道:“你有什麼辦法?”
王雱湊到范仲淹耳邊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把自己的計畫說出來,范仲淹聽得直搖頭:“就你主意多。”卻也沒阻止王雱冒壞水。
接下來王雱每日夥同錢乙溜躂去怪老頭家裡,拿方家書坊最暢銷的醫書給怪老頭念。
這年頭醫書雖然不少,毫無問題的卻不多,連王雱這個外行人都能看出三兩處相互矛盾的錯誤來,更別提他還認得個搞醫學的司馬琰。
王雱先給怪老頭報銷量,然後又把本書自相矛盾之處或者與其他書相互矛盾之處給怪老頭念了一遍。
怪老頭聽第一處的時候還面無表情,聽到第二處便眉頭緊皺,再聽第三處,太陽穴都開始輕輕鼓動起來,給氣得不輕。
這種謬誤百出的醫書,竟也敢賣!若是有些庸醫完完全全照本宣科給人治病,豈不是白白害了人命!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有這樣的錯誤刊印在醫書上,怪老頭就覺得渾身不舒坦。
不過怪老頭能學得一身高明醫術,絕對不是個笨人,豈會看不出王雱打的什麼算盤?
怪老頭繃著臉聽王雱唸完了,擺擺手趕人,冷冰冰地說:“這事和我沒關係。”
王雱沒氣餒,第二天又拿著本著名藥典過來給怪老頭念,又是先報銷量,然後才念有問題的地方,時不時還攤開裡面的插圖給怪老頭指指點點,一派天真地問“是不是照著這個找就能找到藥了呢”。
怪老頭一看,險些沒氣暈過去,這畫的都是什麼藥草啊!
簡直是誤人!
王雱這樣跑了幾天,第五天一早來到怪老頭家中,怪老頭已然收拾好包袱,一臉不愉地對王雱說:“行了行了,我跟你走。”
王雱美滋滋地領著怪老頭回去,慇勤備至地將怪老頭帶到早就騰出來的住處。
人都拐出來了,還怕他不入世不成!王雱準備先把市面上的暢銷醫書都弄回來給怪老頭修正修正,再拉一群大夫給怪老頭培訓培訓,絕不給牛逼人士閒下來的機會!
還沒到出海的時候,錢乙被王雱慫恿著每天陪在怪老頭身邊忙前忙後,爭取能學到更多。
錢乙本就是個天賦奇高的好苗子,怪老頭捨不得趕他走,半推半就也就都依了王雱的意思,該教的教,該修的修,脾氣還是怪得很,但至少不是與世隔絕地隱居山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