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好好端端坐在病房門口的凳子上。
田秀躺在靠窗的病床,兩個人隔這麽遠,一時間沒有說話。
明好抬眼看去,田秀此時已經沒有之前那瘋瘋癲癲的樣子,也沒有之前的戾氣和怨毒,甚至因為身體虛弱還有一絲絲嬌弱感。
她很少看到田秀這幅模樣。
“他對你倒是好,帶你過來,然後自己守在外面?怕我能爬起來打你不成?”田秀一開口,就是嘲諷。
“不是。”明好道。
田秀面色緩了緩。
“反正你也打不過我。”明好隨意說道。
“很意外,沒見過恩愛夫妻嗎?”
田秀苦笑著,就有些說不下去。
明好靜靜說道:“果然沒見過。”
田秀抿抿嘴唇,盯著明好,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明明可以好好的,卻慢慢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笑嗎?
明好倒是沒這麽覺得,她說道:“你對別人的看法,就那麽在意嗎?”
田秀的手一抖,是啊,她為什麽要在意別人的看法呢?
“我……所以你這人,心大、狡詐、陰險、臉皮厚……”
那些她沒有的東西,明好都有,她有的,明好更甚。
明好點點頭,“過獎。”
“你……”田秀差點說不出話。
很快就緩過來了,到如今,她還有什麽好生氣的呢。
“我的確在乎別人的看法,人活著不就是這個樣子嗎,你說說,要是我當初沒看上天闊哥,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十裡八鄉的鄉親們,當時看著我的眼神,都是不一樣的。
可我這心,就像是鬼迷心竅了一般,有些事情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再遲一些,你嫁給了天闊哥,我當時差點就想著,算了吧,他都結婚了,我好好找個條件好一些的人家嫁了,是不是現在孩子都已經滿地跑了呢?可人啊,這心就是不由自己控制。”
說到孩子,田秀眼神閃爍了一下。
“你當時那個樣子……真是沒想到會有今天,我當時,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說來你只知道算計得失的人,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吧。”
明好其實完全不清楚田秀為什麽要見自己,自從陳行之來了之後,田佩榮緩了過來,兩個人打算留下。
田秀這邊事情已經處理差不多了,等她出院或許就再不能自由,田佩榮過來看外甥女,他妹妹已經難以扭轉看法,外甥女年紀卻還輕,沒準兒以後出來還可以重新開始。
他回來問明好能不能過去見田秀一面的時候,看著也是糾結為難的。
明好滿口答應了下來,老人家這請求也不過分,再說她也想知道,田秀究竟想說什麽呢。
她反正也不會讓自己委屈不是,田秀要說什麽也不用太過在意。
目前看來,是懺悔?
明好說道:“人總是會改變的,你原本喜歡上一個人也沒什麽錯,錯就錯在,就因為喜歡就一定要不擇手段去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嗎?不說對我那些事情,學校裡那些事情難道還少嗎?孩子們不無辜嗎?
我以前以為你只不過是慣會裝可憐,沒想到……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麽嗎,就是你完全沒有底線,然後又以喜歡為借口,誰都接受不來這樣的喜歡。
原本兩個人過日子,就是能讓自己和對方變得更好,而你呢,做人的底線都沒了,不覺得損失太大了點,有點可憐。”
明好說這些話的時候,平平靜靜的,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
原來是這樣嗎?
“所以我一開始就錯了?是了,你們結婚的時候,我還很是不服氣的,為什麽會是你呢,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又胖又蠢……
等我後來我知道我舅舅的事情之後,我更難受了,原本我們才應該是一對,可是一切都毀了。”田秀喃喃說道。
她真的是,很不甘心呢。
“你又何必找借口呢,要是只能貪圖別人好的東西,最後什麽都剩不下,靠誰都不如靠自己,離了人不能活嗎。”明好說道。
田秀垂著頭,情緒總算是有些激動起來,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嗎?不是誰都有你那樣的運氣的,你就算是胖成豬都有人寵著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可是我呢?我就算是有一點點不順著我媽,她都能冷著臉幾天,明明我才是她唯一的女兒,可是你還不是沈家的親生女兒呢!”
她羨慕太久了。
羨慕、嫉妒,直到心態完全扭曲。
明好抬眼看了她一眼,笑了起來,“你看看,到現在你還在找借口,你果真是真的非天闊不可嗎?他當時摔斷了腿之後,你沒有退縮過?
可見要是沒有我,哪怕你真的嫁過去了,你估計也會嫌棄家裡沒有房子,嫌棄他是個站不起來的廢物,然後想方設法去往更有利的地方爬吧?
你覺得你媽控制你,你一直聽她的,不過也是借口罷了,一開始為什麽不敢反抗,等到後來就敢了呢?”
“你要是一條路走到黑,要不然就永遠鑽營,要不然就聽你媽的不用再胡思亂想,可你永遠都不滿足,也難怪會變成今天這樣。”
田秀恍惚了一下,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嗎?
可為什麽這些話,她都聽進去了呢?
“那你一開始不也是那般用盡手段,你不也是整天算計,為什麽你卻能過得越來越好呢。”她百思不得其解,總算是問了出來。
田素麗被抓住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田秀有一瞬間甚至想到死,她活著,好像沒有什麽意思。
只要走出門口,每個人都對她鄙夷又唾棄,再沒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
之後,大劉還是來了,過來給她送飯,念念叨叨不少,她竟然覺得有些安心。
再後來,舅舅也來過,讓她不要再錯下去,說是可以回頭。
她還能嗎?
她就想問問,憑什麽明好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狡詐又陰險,一天天地算這算那的,她能過得好,自己卻不能?
是手段不如她?還是說單純倒霉?
所以,是求解來著?
“我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