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機確認過地圖後,對照電線杆上的地址標示,功一停下腳步。
「這條路應該沒錯,轉過那個拐角就能看到戶神家。」
「突然緊張了起來。」泰輔舔舔嘴唇。
「這太不像你了,這種事你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吧。」
「這跟騙那些年輕小伙子不一樣嘛,而且平常還有靜的強力支援。」
「別怕,你一定辦得到。」
「是嗎。嗯,試試看嘍。」泰輔整整領帶。
兩人今天都穿著西裝,功一看著泰輔,歎了口氣。
「我真是佩服你,你這小子太厲害了,甚麼都能演。看上去就是個菜鳥刑警的感覺,明明西裝跟扮銀行員時是同一套呀。」
「那是因為我本身沒甚麼特色吧。」泰輔調整一下眼鏡。當然,這是副變裝用的平光眼鏡。
「我可不認為只有這個原因。」
旁邊剛好有家咖啡廳。玻璃窗上映著兩人的身影,功一看看弟弟再看看自己,偏著頭說道:「我才該擔心自己行不行咧。」
功一沒打領帶,因為泰輔說這樣看起來才像刑警。
「我覺得不要一臉凶惡比較好。」泰輔建議。
「可是刑警感覺都雙眼炯炯有神的。」
「到了中年確實是這樣,不過年輕人瞪著一雙大眼睛,怎麼看都只像使白眼。連續劇裏不是常有很多扮刑警的年輕演員,演起來讓人覺得根本是個小流氓嗎?重點就在不能過頭啦。」
「真難,演戲的部份交給你吧。」功一看了手錶後,握緊手機。「時間到,我打電話嘍。」
「戶神在家嗎?」
「應該在吧。今天『戶神亭』公休,照理說行成會設法把他留在家裏。」
「希望行成不要擺我們一道。」泰輔一臉擔憂。
「都走到這個地步了,別說這種話啦。現在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功一拿起手機撥號。
※※※
牆上時鐘指著下午一點十分時,家裏的電話鈴聲響起,一切如同原定計劃。行成望向父親政行,他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貴美子和朋友外出看戲,要到晚上才回來。這並非巧合,戲票是行成送的,目的當然是不想讓她看到今天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行成接起電話。「喂,我是戶神。」
「我是有明。」對方說著,「我們到你家附近了,你爸爸在家吧。」
「家父嗎?是的,他在家。」行成邊講邊轉過頭,正在看報的政行聽了抬起臉。
「可以按照原定計劃進行吧?再過幾分鐘就能到府上。」
「現在嗎?應該沒甚麼問題,不過,有甚麼事呢?」
「我這邊還有另一個同伴。你和矢崎靜奈第一次碰面時,還有個叫春日井的男人吧,就是CORTESIA‧JAPAN 的春日井,他也扮成刑警一起來,待會兒你別嚇到。當然,整個計劃我已經告訴他了。」
「這樣啊。請問,那位刑警先生貴姓……」
「就用……草薙好了,跟SMAP的草彅唸法一樣【註:「草薙」和「草彅」的日文發音都是kusanagi。】;然後我是加賀,女明星加賀麻里子的加賀。我們都自稱神奈川縣警總部的刑警,名片也準備好了。至於警察手冊,帶是帶了,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儘可能不亮出來。」
「我知道了,那十分鐘後見。」行成說完掛斷電話。
「警察打來的?」政行立刻追問。
「嗯,說馬上要過來,好像是因為前幾天的事需要再來家裏詳談。」
「前幾天的事?是那個甚麼DNA檢驗的事嗎?」
「大概是吧,對方說詳細狀況等來了再談。」
「這樣啊……」
政行一臉若有所思地把報紙摺起來。
門鈴在剛好過十分鐘時響起。
※※※
「我是神奈川縣警局的草薙,不好意思冒昧造訪。」泰輔站在玄關通道說完後,遞上名片。
「需要談很久嗎?」行成問道。
「得視情況而定。總之,可以先讓我們見戶神政行先生嗎?」
「好的,請進。」
和泰輔一起被領著走過長廊,功一心想,真不簡單。即使政行不在一旁,行成見了泰輔也始終面不改色,這也展現了他試圖讓計劃完美進行的決心。
戶神政行坐在沙發上等著,身上套著一件褐色開襟毛衣。
簡單打過招呼後,功一和泰輔在政行對面坐下,行成則坐在政行身旁。
「想必令郎已經提過,我們正調查一起十四年前發生在橫須賀的強盜殺人案。現在掌握到幾條線索,我們這個小組負責調查當時疑似兇手留在案發現場的物品,目前將重點放在DNA鑑定上。具體來說,因把手部份殘留有手指油脂,現在已能藉此鑑定出DNA,這是十四年前還沒有的技術。」
泰輔這番話說得行雲流水,一如往常。功一暗想,這麼一來不可能引人起疑了吧。
「聽說是這樣,所以才要我也提供DNA吧?」政行問道。
「照理應該要徵得當事人同意,但這次多虧令郎願意代簽同意書,才讓整個作業迅速進行。」泰輔轉朝行成點頭示意。「謝謝您的配合。」
「那麼,鑑定結果出來了嗎?」政行嚴肅地盯著泰輔。
功一感覺得到對方的焦急,打從聽到行成說了DNA鑑定一事,這老傢伙肯定煩惱到連晚上都睡不著覺,此刻一定巴不得立刻聽到結果。
功一確信這次的行動一定能成功。
「結果出來了。」泰輔直視政行的雙眼。「我直接報告結論,DNA的相似度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簡單來說,這個數據法庭上認定兩者符合。」
政行臉頰的一絲抽動逃不過功一的眼睛。
行成立刻站起身。「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一定是弄錯了!」
「我們就怕引起誤會,所以整個鑑定過程都格外謹慎。鑑定報告今天也一起帶過來了,您要過目嗎?」泰輔的語氣堅定沉著。
「誰要看那種胡亂捏造的報告!」行成低頭看著父親。「老爸,找中原律師來吧。真是豈有此理!」
中原好像是戶神家熟悉的律師。這件事功一也聽行成說過。
「等等,你先冷靜一下。」政行說完後低下頭,狀似沉思。
功一看看行成,兩人目光交會。從行成的表情得知,此刻還看不出他父親是不是兇手。
「戶神先生,戶神政行先生。」泰輔開口,「從科學上的鑑定結果顯示,您的確觸摸過物品把手部份。接下來必須釐清您是在何時何地接觸到該項物品,麻煩跟我們回局裏一趟吧。」
「等一下!不能只因為留下觸摸過把手的跡象,就判定那是我父親的東西吧?」行成氣勢洶洶地反駁。「可能是在某處不小心碰到別人的東西,或情況相反,是兇手偷了我父親的東西。不能用這個鑑定結果來證明我父親是殺人兇手啊!」
「當然,我們還沒有斷定令尊為兇手,只是提出他曾觸碰過該項物品的證明。」泰輔四兩撥千斤地回答。
行成看著政行。「我記得老爸那時候相當愛惜,說是因為很輕,把手又好握。但那不是被偷了嗎?搞不好那個小偷就是兇手啊。」
「被偷了?這是怎麼回事?」泰輔問政行。
「沒有,那個應該不相干。」政行搖頭否認。
「為了慎重起見請您說明,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說清楚嘛,老爸。」
「你閉嘴,這跟那把傘沒關係,讓我先想一想。」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功一目睹行成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接著他更失望到垂頭喪氣。
相對地,功一卻覺得自己全身血液澎湃沸騰,體溫明顯上升。他看向身旁,泰輔也漲紅著臉。
「老爸,」行成低著頭說,「你怎麼知道是傘呢?」
政行訝異地看著兒子。「甚麼意思?」
行成抬起頭。只見他一臉蒼白,卻泛紅了眼眶。
「沒人說過兇手留下的物品是傘啊!你又怎麼知道呢?」
一時之間,政行似乎沒意會兒子指的是甚麼,不過,下一刻他就睜大雙眼,恍然大悟地看著功一兄弟。
「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戶神先生。」功一說道,「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連令郎也能作證,看你還要往哪裏逃!」
政行看著行成。「這是怎麼搞的?」
行成一臉苦悶,直搖著頭。「這兩位並不是刑警,他們是被害人有明夫婦的兒子。」
「有明的……」政行的神色倏然變了。
「你一定想問我為甚麼做這種事,我之後再找機會說明。總之,我現在想對老爸說的只有一句,自首吧!趕快自首,好好贖罪。」行成勉強擠出這些話。
「戶神先生,」功一說著,「我們做了交易,只要能證明你的罪行,令郎便勸服你自首。交換條件是,我們不對警方說出今天的對話內容,也就是你的自首完全出於自願,這點到了法庭對你多少有利吧?」
「你認了吧。」泰輔摘下眼鏡說:「我案發那晚看到你了!十四年來從沒忘記!」
政行眉頭深鎖,嘴唇緊抿成一條線,兩邊太陽穴各流下一道汗水。
「老爸。」行成開口:「拜託你,別把事情弄得更難看。」
政行「呼」地長長歎了口氣,轉而看著功一兩兄弟。
「原來你們是被害人的兒子啊。」
「兇手就是你吧。」功一說道。
然而,政行卻不置可否,轉過頭問兒子:「上次來家裏的刑警……我記得是神奈川縣警局的萩村和柏原兩位,名片你還留著嗎?」
「應該有。」行成站起來,打開旁邊櫃子的抽屜,拿出名片放在政行面前。「是這個吧。」
政行接過,拿起功一兩人打招呼時遞上的名片相互比較,「做得真好,簡直維妙維肖。」說完露出淺淺一笑。
功一心想,這是不是做好心理準備的自嘲笑容呢?
政行拿起手機,看著萩村的名片打起電話。
「您好……是萩村先生嗎?不好意思百忙中打擾您。我是戶神,戶神政行。」他態度沉著也繼續開口道:「現在方便嗎?……是這樣的,有件重要的事想跟您談,能立刻來舍下一趟嗎?」
功一大吃一驚,沒想到他居然當場打電話聯絡萩村。
「詳細狀況等見了面再說……好的,待會兒慢慢談……是,麻煩您了。」掛斷電話後,政行對功一講道:「他一個鐘頭以內趕過來。」
「如果您要自首的話,我們就先告辭。」
「不,請兩位也一起留下來。另外,我沒打算自首。」
「甚麼?」連功一都感覺到自己嘴角扭曲了。「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有甚麼話好說!」
「老爸……」
「好啦,聽著。」政行制止兒子說下去,又朝功一和泰輔道:「也難怪你們會懷疑我。不過,有一點我先說清楚,殺害你們父母的不是我。」
「你說甚麼?」
「開甚麼玩笑!」泰輔激動地探出身子。「你有沒有在聽啊?我看到你的臉啦!少裝蒜!」他氣得差點撲上去。
功一立刻伸出右手,按住泰輔。
「到底是甚麼意思?」功一問政行。
「你看到的人確實是我。」政行抬頭看著泰輔。「那天晚上,我去了你們家,就是『ARIAKE』,這點我承認。」
「你是說,你去了卻沒殺人?」功一質問。
「我沒殺人,兇手不是我。」政行低聲繼續道:「我是案發之後才到的,那時你們父母已慘遭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