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墨抓著他的手,用力地掐了兩下,懇切地道:“爸爸,馬上叫楊樹墩來,我真的有急事。”
他的臉色有些發灰,精神頭有些不好。
寧省長的心往下一沉。
其他人都走了,徐衛國留了下來,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寧墨要問的事情,十分緊要。
楊樹墩來得很快,一來就自發自地撿了塊地坐了,疑惑地望著寧省長問:“省長找我有什麽事?災民剛出來,還有好多工作要做。”
寧省長搖頭,“不是我找你,是小墨有事情要問你。”
楊樹墩又轉頭,看著寧墨。
寧墨深深吸了一口氣,唇動了好幾次,才發出聲音。
“楊隊長,你帶進去兩百人中可有傷亡?”
寧墨問出口之後,那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楊樹墩。
當楊樹墩點頭的時候,寧墨臉上的血色迅速地消失了。
“傷了七人,失蹤一人,失蹤那個人的名字一直沒證實,他個子很小,一直跟著我們,一路上一個字也沒說過,因為我們這兩百人,是從不同部隊抽調出來的,所以並不是每個人跟每個人都認識。
他是從崖邊走時,那一塊山崖突然松動了,她直接掉了下去,在半中間好像被一棵樹還掛了一下,才落入了河水之中。後來,我派了十個人去找過那裡,發現那處水流湍急,他好像被衝走了。”
“那他生還的可能性大不大?”寧墨低聲問。
楊樹墩搖頭,“不太大,那條河的水溫度很低,普通人跳進去,泡上一天一夜,直接會被凍死。更何況,她是從上面墜下去的,墜下去的時候,不可能不受傷。一個受了傷的人,在那樣的河水中,不太可能生還。”
楊樹墩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地錘中了寧墨的心。
他重重地閉上了雙眼,眼角緩緩滑下一行清淚,哀傷無比地道:“不太可能生還…不太可能生還…她死了?”
“你認識那名同志?”楊樹墩疑惑地看著寧墨,“正好,我們在確認他的身份,如果你認識,就把他的名字告訴我,我好通知他的家屬,做好善後撫恤工作。”
寧墨慘笑了一下,突然大聲叫了徐衛國的名字。
徐衛國嗯了一聲,淡淡地問:“什麽事?”
“你真的沒有見過林小滿?”
一個荒唐至極的念頭突然劃過徐衛國的腦海,徐衛國慢慢地握緊了雙手,強自鎮定著開口道:“半個月前是見過的。怎麽?寧墨,你到底要說什麽,一次性說清楚!”
“林小滿是跟著楊隊長一起進的山,徐衛國。你說你沒見過她,所有的人都說沒見過她。你覺得,她現在會在哪兒?”
寧墨呆呆地望著徐衛國,雙手緊緊地抓著寧省長,眉宇間凝著一抹悲傷,平日閃光的雙眼蒙朧起來,鼻尖酸酸的,他努力的吸動著鼻翼,不讓眼淚流出來。
聽到寧墨的話,徐衛國猶如被滾雷劈中,大腦已經失去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裡不動,楞著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寧墨看。
一顆心好像被拴了塊石頭似地直沉下去。
楊樹墩說他帶了兩百個人進來,失蹤那個人是個不說話的小個子。
寧墨說,林小滿是跟著楊樹墩一起進的山。
寧墨還問,所有人都說沒見過林小滿,那進了山的林小滿現在該在哪兒?
“寧墨,你確定?小滿進了山?”徐衛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重新積蓄起力氣來的。
“或許你希望聽到否定的答案,可是…徐衛國,我們都不是那麽天真的人了。你說得都對,一家人就該豁出性命互相搭救。
她豁出去了,你呢?你還活著,她又在哪裡?該豁出性命去搭救她的那個家人在哪裡?在她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你在做些什麽?”
莫名地,徐衛國就想起了今天早上那道不同尋常的光束。
那是從河對岸照過來的。
那個地方,在汶秀峰西側峰的下面一點點,在楊樹墩所說的那個墜落點下遊處…
他在上面看星星的時候,她也許就在深淵的某一處躺著。
他帶人去解救最後九十幾個災民的時候,她就躺在河的對岸,同樣在等待著有人能發現她,能搭救她。
後來…他做了什麽?
他沒有做到自己的承諾。他好像做了對不起林小滿的事!
他太自負了,忘記了這世上有吳月這樣惡心的渣滓……
他衣服的扣子開了兩顆,到底脫過沒?如果他做了那惡心人的事……
那條河並不寬,只有七八米寬。
她如果那個時候在對面,她一定看到了……
“啊……”徐衛國嘶吼著,一拳打向指揮棚的柱子,碗粗的柱子被打得顫了一下,發出卡的一聲,裂開了一條縫。
寧省長也終於理清楚的頭緒,把所有斷點續了起來。
“小墨,你是說,林小滿偷偷的裝成敢死隊的成員,隨楊隊長一起進了山,然後墜了下去失蹤了?她可能死在了山裡?”
寧墨木然地點了一下頭。
“我去找她,我一定要把她找回來!”徐衛國轉身就往外跑。
楊樹墩突然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攔腰抱住了徐衛國,把他重新拖拽了回來。
“你幹什麽?放開!不放開我卸你胳膊了!”徐衛國厲聲咆哮道。
楊樹墩松開手,大聲道:“徐營長,你現在去也沒用了。”
“怎麽會沒用?她在等我,她一定會等我!我會找到她,帶她回來的。”徐衛國瞪大了眼,如同被激怒的老虎,凶狠地瞪著楊樹墩。“收回你剛才的話!”
“徐營長,你今天從外面回來,面色就有些不對。後來,大家都忙著轉移災民,並沒有關注後頭的動靜。你一直走在前面,或許你並不知道…在我們把第一批人轉移出來之後,汶秀峰西側峰全部崩了…整座山峰掉進了河裡…那條河已經被埋了…”
徐衛國呆住了。
眼前突然劃過她的臉。
小小的臉,閃閃的眼,總是不安分,總是在生氣,總是愛跟他抬杠,總是不肯在床上乖一點。
他走之前,她耳提面命地對他說:“私有財產包括人力,物力,財力。我的私有財產分成兩個部分,一就是你的工資所得,二就是你這個人。你要記得,你的所有一切,從頭髮絲絲到腳底板的繭皮皮,都是屬於林小滿的。
不要讓別的女人碰!也不要去碰別的女人!如果你敢沾花惹草,我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了。”
這個永遠……
是那個他再也沒辦法改變得了的事實了。
“那我也要去看看她。”
徐衛國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指揮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