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先祖雖是以武將的身份掙得的爵位, 可是傳到周振這一代, 早已成了徹徹底底的文臣。
而與周振來往的各位大臣極其公子,也多是文質彬彬書生弱質。
換句話說, 便是拋去府上侍衛後, 蔣存與周行聯手,兩個便可打這一屋。
「將要露臉, 不好弄折了衣裳。」
他聲音極輕, 只有劉拂幾人能够聽到。方奇然聞言眸光一亮,神色也輕鬆不少。
蔣存清了清嗓子,當前一步, 抬手插.入堵在門前的一衆小官公子們之間。
「勞駕,讓讓。」
被蔣存推開的某公子大怒回頭:「讓什麽讓, 先來後到懂不……懂?」
「懂什麽?」蔣存挑起唇角, 呲牙一笑,「我沒大聽清。」
劉拂與謝顯不知,方奇然却是看得牙酸。
他們三個離京赴考前, 雖是京中有名的魔星,但實打實讓這個名聲坐定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爲無理也不饒人的周行。
蔣存與他,頂多是捎帶的。
可是眼下, 一貫隻擺冷臉不吭聲的少將軍,明顯是被周閻王附了體。
偷偷打量過劉拂的神色,見她一臉看好戲的模樣,方奇然只覺得牙更酸了。
「蔣……」
蔣存微微一笑, 不待他話說完,就抬了抬手:「請讓讓吧。」
那公子目光微錯,當望到蔣存身後的周行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脚下已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您、您請。」
周行反倒極好脾氣的向著對方拱了拱手:「多謝了。」
劉拂點頭,對他此時的表現十分滿意。
如今周行已站在了輿論的最高點,作爲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奸生子打壓的嫡子,便是立在那裡不動,也足以收穫在場所有人的同情。
在蔣存的開道,與衆位擋路公子們極有眼色的分列兩旁之下,當周行走到鄭榮與周隨面前時,鬢髮整齊衣著光鮮,與面如金紙烟行媚視的周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在周隨注意到周行到來時,他眼中的瑟縮呼之欲出,若是放在女子身上,只怕會讓人望而生憐,出頭懲治駭到他的禍害。
可惜的是,男兒身擺出這幅做派,只會讓人輕視。
那一身鬆柏蒼勁,穿在周隨身上,幾如穿在乞兒身上的黃袍。
「鄭公子,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周行笑著拱手,「只是這逗弄姬妾的做派,在我祁國公府的正堂上做出來,恐怕不大好吧?」
鄭榮聞聲回頭,來不及與周行說話,就下意識重新調轉了目光,回望周隨。
「周公子,你這小哥哥,是從哪兒撿回來的?」鄭榮眨眨眼,露出一絲不可置信又暗藏著你知我知的壞笑。
在發現周行抿直了嘴角瞪視著自己時,鄭榮才用扇子搔了搔脖頸,笑道:「其實我今日,是向著久別重逢,來參加你生辰宴的。萬沒想到換了主人,是以這禮一不小心多備了些。」
他偷瞄一眼正在跟自家父親說話的祁國公,拿扇子戳了戳周行:「周公子也知道,我父爲官清廉,家産有數,見到三——公子真容後,才會壓不住惱火言行失當,還請不要見怪。」
周行反手抓著他的扇子,手腕一轉便奪了過來,展開扇面觀賞,幷不答話。
周隨爲今日不知做了多少準備,還未開始踏入世家公子們交際圈的第一步,就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鄭榮打亂了計劃,被受屈辱之後,竟又碰上這個煞星。
如此想著,方才就委屈兮兮的臉,愈發可憐起來。
「哎呦喂!」鄭榮也顧不得摺扇被搶,連退兩步,「周——三公子,您把眼泪收收,免得一會祁國公看見,還以爲咱欺負你。」
周隨深吸口氣,視綫在周行和鄭榮身上來回梭巡著。
當發現鄭榮第一反應是躥向遠離周行的方向時,他心中的委屈才少了些。
這囂張跋扈的鄭公子,看來與周行幷非好友。
視綫輕移,掃過立在周行身後的幾人,除了之前見過的瘦小公子外,周隨暗自記下另一人的形貌。
「鄭公子誤會了。」周隨吸了吸鼻子,强笑道,「鄭公子是麽?捨弟……」
周行皺眉,冷覷他一眼,又轉向鄭榮,雲淡風輕道:「這扇子不錯。」
被對方冰冷的目光所激,茶棚外濺了一身滾燙鮮血的腥臭感再次回籠,讓周隨好不容易恢復些許血色的臉,再次變得蒼白起來。
「你!目無尊……」
不等周隨把話說完,鄭榮又打斷了他的話頭。
鄭榮挑眉,向著周行冷笑道:「怕是許久未見,周公子忘了,小爺的東西,再沒有不好的。」
「我便說嘛,鄭大人再如何兩袖情分,依舊是侯爵之身,怎會虧待了鄭公子。」周行合攏扇子,輕笑道,「鄭公子既將壽禮送錯了人,爲了不使你過分歉疚,這扇子就當是你的補增了。」
一邊是明搶也視作平常的周行,一邊是敢怒不敢言丟儘自家臉面的周隨,想起今日周家老三變老四的這段公案,圍觀的公子哥兒們不由哄笑。
小輩們的動靜太大,很快引起了正在互相恭維的老爺們的注意。
正與同僚講述尋子回府艱辛的周振作爲主人家,是第一個起身看向這邊的。
當看到被圍在中心,不知何時出現的周行後,周振面色突變,與同僚告罪後,領著庶弟走向周行等人身邊。
「這是怎麽回事?」周振將周隨攔到身後,怒視周行,「大好吉日,你一回來便生事端。」
周行也不再端著那副笑臉,十分應付地向著周振拱了拱手:「見過老爺。」
「今日賓客盈門,晚些再教訓你!」周振說罷轉向鄭榮,十分親和的笑道,「我這孽子從沒個好性,賢侄不要見怪。」
「伯父哪裡話。」
「隨兒。」周振向著鄭榮含笑點頭,又喚過周隨,「這位是理國公的獨子,理國公府與咱們周家世代交好。」
他打的什麽盤算,在場衆人但凡有點腦子,都能看明白。
鄭榮拱手行禮,在悄悄與好友對視後,又快速地將視綫在周行和周隨身上打了個轉。
不止是他,大概這堂上除了周家下人外,一衆老少爺們,都瞧不上眼前這位「周三公子」。
能收到帖子,或被帶著來參加一府公子加冠禮的小輩,定是嫡出。
祁國公想讓周隨與他們交好,不是打錯了主意,就是真覺得自家寶貝蛋真是個人見人愛的金窩窩。
本就因瞧不起周隨身份而出言諷刺的鄭榮,自然也在自幼的對頭和使人憎惡的奸生子之間,選擇了站在周行一邊。「賢侄文如錦綉,你以後學問上有什麽不通的地方,都可向鄭賢侄討教。」
周行聞言挑了挑眉,而他身後的蔣存與方奇然,也快速交換了個眼神。
鄭榮受恩蔭,於國子監讀書,祁國公此言,怕有深意。
在祁國公看不見的地方,小輩們不是竊竊私語,就是撇嘴嗤笑。
「如此謬贊,小侄受之有愧。」鄭榮羞澀一笑,向著周行抱拳道,「周兄乃江南解元,相比在教導三公子讀書習字一道上,要比小侄事宜的多。」
周振、周隨:……
周行:……
他已不曉得,是該感謝鄭榮,還是打他一頓出氣。
周行正欲嗆聲,就被身後的劉拂扯了扯袖子。
側目回頭,正見劉拂向他搖了搖頭。
「這兩位小公子面生的很。」周振皮笑肉不笑道,「行兒,你既要帶朋友回府,總要跟爲父說一聲——以免冷落了賢侄。」
劉拂鬆開周行的袖子,從他身邊繞到周振面前,拱手道:「學生劉拂,見過祁國公。」
「劉……」周振眼前一亮,「原是劉小先生啊!」
他抬手拉住劉拂的手腕,笑得十分親和:「行兒失禮之處,我這個做父親的,代他賠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