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是被周行送出來的。劉拂見他似有話要對少年說, 既沒阻攔也沒細問。她雖想改善祖父算不得美好的青少年時代, 却也不代表著要事事包攬在身上。
未來的忠信侯,絕不該是嬌養的花花草草。
目送二人出門的劉拂輕嘆口氣, 收回了目光。
「阿拂, 你可是又知曉了什麽?」
蔣存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劉拂驚了一驚,當她扭頭看去時, 只見青年帶著溫和笑意的臉。
拉著劉拂坐下, 蔣存看出她的疑惑,輕笑道:「我聽阿存說了許多,雖不如他思緒天馬行空, 倒也猜到些什麽。」
現在想來,當年少女的篤定, 都是因她早已提前知曉一切。
可大旱後幷無預兆, 哪日下雨幾時降水,莫說她小小一個秀才之女,怕是方奇然的祖父原欽天監也難以預測的那般精准。
更別說之後文思細密知識淵博, 六藝俱敬詩畫一絕,便是京中自幼受名師教導的世家之子,也少有能比得過她的。
這樣一個女子,若真是被一個屢次落地人品敗壞的秀才教養出來的, 只怕要羞煞天下讀書人。
二十餘日來的接觸,讓蔣存等人清楚的感受到劉平江的才學本事,可他便是有能被宋先生收入門墻的資質,比之胞妹劉拂也相差甚遠。
與其說是生而知之, 不如說,她軀殼中藏著的,幷非那金陵民女。
劉拂抿唇:「我早知瞞不過真正親近之人,不過早前已答應了三哥,待你們金榜提名時便將真相告知,望二哥不要在此時逼問我。」
聽著她曾應承了周行,蔣存目光微沉,點了點頭:「我自不會逼你。」
他抬手搭在劉拂肩頭,清晰的感受到少女在下一瞬反應過來般往後輕縮了縮,蔣存壓下心中悔意,輕聲道:「方才我與阿行句句肺腑,同樣不是爲了逼迫你。」
劉拂臉上現出一抹尷尬,僵笑了一聲『自然不會』。
若說之前還會覺得情愛有趣,那麽現在,劉拂只覺得頭疼抗拒。她從未陷入過這般兩難之地,左右爲難,不論如何應答都不是人。
而在此時,送劉昌回去的周行也正面臨著一場嚴肅的問答。
「周師兄,小弟年幼不假,但也明白流言可怖,先生他出身寒門,比不得你與蔣師兄。」
劉昌聲音極低,面上毫無表情,看向遠處的目光平靜非常,旁人看去只會覺得他在逛園子,萬料不到忠信侯府的小公子正在撩撥混世魔王周三郎的虎須。
「我祁國公府,從不講門楣。」
想起傳遍了京城的祁國公內宅韵事,劉昌的嘴角抽了抽,一時啞然。
這話倒也沒錯,與將軍府相比,周家確實是從根子起就沒有規矩。可是祁國公府承爵者未定,周行又是否能捨弃嬌妻稚子的美滿生活?
「我看先生與王姑姑好的很,怕是沒有你與蔣師兄插足的餘地。我平日冷眼看著,只覺要是沒有師兄你推了陳師兄一把,姑姑未嘗不能與先生成一對神仙眷侶。師兄你亦有碧烟姑娘,又何苦拉先生下水呢?况且師兄你,可捨得下祖先的榮耀?」
當聽到『王姑娘』三字時,周行差點綳不住表情。
望日驕在陳秙之前確實對阿拂起過些小心思,連這都能察覺,劉昌那小子,絕不似阿拂想的那般稚嫩。
周行正色道:「今日.你說的話,爲兄會細細思量。也望你牢記與她的這份情意,莫到了日後反忘了你勸人的話,與你先生離了心。」
未雨先綢繆,如果這小子在阿拂女兒身暴露後有什麽不當之舉,只怕阿拂要傷心。
「我劉氏子孫,從不會趨炎附勢。」
「那便好。」周行看著面前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突然覺得初見時容顔比現在稚嫩許多的劉拂,似乎與這少年莫名有些像。
說不得,她上輩子真是忠信侯府人呢。
想起初始時劉拂編撰的與忠信侯劉家旁支子嗣的身份,周行眼中不由自主地溢出一絲笑意。
瞅著哪日機緣巧合,可以試著牽綫搭橋,讓阿拂認個乾爺爺。
「就算沒有忠信侯府,你先生也會有她應有的誥、榮耀。」
全不知周行已在幻想日後孩兒的姓名,院中的蔣存已將劉拂神情盡收眼中。他嘴角笑意由溫和轉爲苦澀,又被自己壓了下去。他正了正顔色,認真道:「不論我經受之事是否應該發生,阿拂,我只盼你曉得,如果不是有你,蔣存已死在了北蠻。」
「可是……」
「可是有了你,我有充足的信心,能一舉奪了武狀元,再上沙場。」
他注視著神情怔忪的劉拂,輕聲道:「阿拂,那陝甘總督尚大人,與北蠻可有什麽關礙?」
此時,百米外的周行也像想起什麽般,看向身邊的小少年:「你那舅父尚大人,我記得是個極和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