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 秦大爺大婚在即, 還不許我們這些兄弟也討個娘子回家麽?」劉拂側身倚在秦恒的椅背上,笑著向他舉杯, 「你放心……」
耳後熱氣讓秦恒縮了縮:「放心什麽?」
她眸色微沉, 輕笑道:「我已拒了這門親事。國子監祭酒家的姑娘,劉某萬萬高攀不起。秦兄當可放心, 我絕不會在你之前成親。」
不過是隨口一句玩笑, 却讓秦恒本不知因何而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如此就好。」
話音剛落,劉拂就又笑了起來:「秦兄,像你這般火急火燎迎親的, 怕是整個京城都挑不出第二家來。也虧得嫂夫人大度,不然怕婚後要撓你個滿臉花。」
她望著不遠處亮著的屋捨, 唇邊的笑意溫柔極了:「待我驕兒妹妹訂了親, 定要多留她三年五載才好。」
大延民生穩定國泰民安,即便北蠻常有戰事,但多是一擊即跑少有正面交鋒, 死傷算不得很多。
盛世之下,百姓嫁娶時間幷不緊張。但凡有些家底不將嫁女兒當作减口人吃飯的人家,就算及笄之後定了親,也會將姑娘多留幾年。
民間尚且如此, 就不必提達官顯貴家的貴女小姐們了。
除了幼年指腹爲婚外的貴女們,在沒有例外的情况下,都是自及笄之年定親待嫁,二十歲左右出門才算父母疼惜女兒, 待嫁去夫家地位也會更高。
唯一不同的,只有太子太孫娶正妃。
那是按著黃道吉日與國情來定時間的,敲定了日子,再如何倉促也能辦的盛大非常。
聽出劉拂話中調侃,秦恒剛剛放下的心情又緊張起來。他怕露了馬脚,僵笑兩聲,不敢回頭去看劉拂。
只能看見皇太孫後腦殼的劉拂幷未發現,在溶溶月光下,青年臉上紅了又白。
而坐在兩人對面的蔣存和周行,則將秦恒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們將皇太孫神情舉止全都記下,好好將眼中的驚疑藏住。
「國、國子監祭酒?」過了一刻,秦恒才反應過來,瞪大了眼,「國子監祭酒與陝甘總督素來不和,尚大人怎會爲他家姑娘保媒?」
劉拂挑眉奇道:「怎會如此?尚大人親口所說,李大人是他多年同窗……好友?」
含含糊糊似有所悟的語調足以引發旁人的無盡猜測。
在聽不到皇太孫的聲音時,劉拂知道,事情已往她預想的方向去了。
國子監祭酒不過是正四品小官,在京中算不得什麽。但他主管太學,但凡是從國子監步入官場的學子,不論當年主考官是誰,都需稱他一聲『老師』。
如此積攢下來的人脉,已不可小覷。
想起後來曾見過的溫文爾雅一片慈和的徐公國夫人溫李氏,劉拂默默爲那位險要成爲自己夫人的女子輕嘆口氣。
禍由她而起,罪,却不是她按著李大人腦袋犯下的。
前世逃過一劫,但該受的責難,到底逃不過。
劉拂哀嘆過後,便將那少女拋之腦後。至於尚懷新是否會連累到劉昌,亦不在她的考量當中。
她的高祖父爲人刻板僵硬不思變通,常因執拗被聖上訓責。可這份忠君不變的心思,才是他脾氣孤拐仍能成爲聖上數十年親信的原因。
謀逆之罪雖禍及九族,但曾祖母早喪,即便祖父是尚懷新的嫡親外甥,但只要忠信侯府幷未與反王有過來往,以當今年老之後的寬和與皇太孫與生俱來的仁善,即便沒有與祖父在晋江書院同窗學習的這段往事,祖父亦不會受尚懷新的牽連。
更何况忠信侯府白事將近,老侯爺去後,聖上念及舊情,定也會保下劉家獨苗。
不過之後十餘年裡,忠信侯府被打壓的局面已可預見。
以祖父之能,這都不是問題。她能保他一世無憂,却不能將對方護在溫室中毀了成長的機會。
國子監祭酒那條漏網之魚能因此挖出,倒是一場意外之喜。
想是尚懷新早已探查過自己的出身,知曉與她相交的都是京中紈絝,絕不會曉得官場中那些暗藏汹涌的爭鋒。
也正是這一點一滴的小小疏漏,在最開始就奠定了安王之亂的慘敗結局。
尚懷新狠則狠已,却不是個能輔佐帝王造一番功業的能臣。
***
一場小聚,在見到劉拂無事後很快散去。
之後的生活極爲平靜,讀書習字練武切磋,閒餘時間不是周行方奇然與謝顯在劉拂和徐思年的監督下答卷演習,就是陳遲神情鄭重地念著兵書聽蔣存講解兵法布局之術。
蔣存的急症再沒犯過,三人的武功也各有進益,稱得上是皆大歡喜。
北蠻兩年被囚時光帶給他的,除了愈發堅毅的目光與滿身舊傷外,再無其他。
而在他們日復一日的充實生活中,唯一稱得上跟衆人有關的朝中大事,則是陝甘總督尚懷新被平調入禮部做尚書,與國子監祭酒李大人高升兩級,成了鴻臚寺寺卿。
京官大兩級,封疆大吏尚大人雖沒了實權,却成了六部長官之一;鴻臚寺雖主管接待外賓,但也位列九卿。
即便是在掉個花盆能砸三個官的京師,正二品的尚書與正三品的寺卿,也值得同僚下屬沾親帶故之人好好携禮上門慶賀一番。
待新上任的尚尚書大開中門迎接來吃席的同僚親故時,早已接到帖子的劉拂亦跟著劉昌一起進了尚府大門。
因著蔣存要歸鄉參加武舉人考試,劉拂險要錯過了這場宴會,若非有武威將軍求得聖上特許,允『帶傷』歸來的蔣存直接在京參加武試,怕劉拂今日已在前往金陵的船上。
巧的是,今日的來賓不止有劉拂與劉昌,還有另外一位熟人。
「周公子,多年未見,可還好?」
京中人來人往不假,可真要兩三年還碰不上一個同在富貴圈書香裡的同齡人,那難度可是大的很了。
而劉拂與周隨自兩年前晋江書院門前一別後,就真再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