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鄴和王公公的身影消失在西殿拐角, 明苒呆愣了一瞬, 也顧不得身邊的照青, 直接退出游戲。
扶雲殿裡的燭火未歇,西紫在側間的小榻上和蘭香擠在一起說話,她二人年歲相差不大,性子相投,平日裡也是親近。
今晚青叢不當值,沒了年長的管事姑姑約束,兩人低聲說起白日裡遇著的趣事,捂嘴笑鬧,直聽得內殿傳來動靜才忙噤了聲, 相繼下榻。
西紫撥開連珠帳, 內殿裡的桌燈燒了一半, 暈著的淡光,邊角織綉纏枝的天青色帳子裡頭勾出一道人影。
「婕妤?」
明苒應聲從帳子裡探出個頭來,「你們還沒睡嗎?」
「戌時未過呢, 奴婢們白日沒什麽事, 晚間也睡不了那麽早。」西紫脚下無聲, 走近來問道:「婕妤是要喝水嗎?」
明苒當然不是起來的喝水, 她搖頭, 「我不渴,我要睡了, 把桌上的燈滅了吧, 你記得, 一會兒誰來都不要叫醒我。」
西紫自然點頭應好,熄了桌燈與蘭香又一道出去。
今晚月色不佳,沒了桌燈殿內瞬間一片漆黑,隻碧紗窗那頭稍稍有些光亮。
明苒看了兩眼,縮回頭,拉好自己的被子,放心地睡了。
她連著兩次告白被抓包,隱約有點兒心理陰影,需要冷靜一個晚上,暫時就不和皇帝陛下說話了。
黑暗裡七七給她鼓掌,「玩家,映風說你做得很好,要再接再厲哦。」
明苒:「是嗎?」
七七:「是啊,要是你下次能找個稍微安全點兒地方就更好呀。」
明苒:「我懂的。」
就是七七不提這一茬,她下次也一定會謹慎謹慎再謹慎的。
這倆討論著怎麽繼續順利地進行任務,那頭御駕也到了扶雲殿門口。
蘭香已經出去了,西紫左看看右看看,糾結了一番,到底還是記得明苒的吩咐,沒有衝進去把她從床上拉起來。
正殿的曇花燈架上紅燭照著輕絹綉芙蓉的屏風,映著人影,荀鄴進來,環顧四周未見著人,他也不多問,舉步往裡去。
西紫忙出聲道:「陛下,婕妤早早就歇下了,屋裡沒燈呢。」
荀鄴頷首却未有停下,西紫蘭香對視一眼跟在後面,王公公瞪了她們一眼,低聲斥道:「還楞著?快去掌了燈來。」
內殿燈架上換了新燭,亮堂堂的。
荀鄴擺手叫人退下,也不出聲,只在圓桌前坐下,握著茶壺提梁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端正著身子,動作慢悠悠的。
手掌握著青花瓷杯,輕抿了口又放下。
就這麽坐了將近半刻鐘,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明苒撓了撓綉花枕頭緞面兒,睜開眼,長睫飛快顫了顫。
她本就沒怎麽睡著,現下屋裡亮著燈,又坐了個人,她更是睡不著了。
猶豫間還是坐起了身來。
荀鄴視綫落在軟帳上,輕敲了敲桌面,笑道:「苒卿這是醒了?」
明苒揉了揉眼睛,又抓了抓頭髮,探出頭去,捂嘴佯裝打了個哈欠,驚呼一聲,「陛下怎麽在這兒呢?」
荀鄴也不拆穿,起身走到床前,親自挂起簾幔,低眸看著半撑在床上,眼角揉得有些發紅的人,溫聲道:「過來看看罷了。」
明苒要下床問安,叫他擺手止住了。
立在床前的人身姿頎長,修如翠竹,他靜垂著眼,清清淡淡的,又像是覆了點點清霜,不顯得冷,只覺得清雅到了極致,身在高嶺,不可攀摘。
明苒被他看得心裡發虛了一瞬。
抿起笑,仰頭問道:「這般晚了,陛下還不歇息嗎?」
荀鄴輕輕一笑,抬手攏起她臉側的長髮,絹綢似的髮絲自指間穿過,撫順了毛躁。
有些癢,明苒忍不住側頭避了避,那人却是側身坐下來,說道:「是該歇息了。」
明苒彎眼笑道:「是啊,陛下素日起得早,合該早些休息才是。」
荀鄴應道:「苒卿說得對。」唇角微微揚著,「只是夜色漸晚,朕也不耐再多跑一趟了。」
明苒:「嗯?」
他蒼白的面上露出些笑影來,「今日便宿在扶雲殿吧。」
明苒:「!!」
他這厢說著要留宿,外頭的王公公聽到吩咐嚇得把手裡的拂塵都甩出去了。
西紫茫然睜大了眼,不對啊,這和預想中的不一樣。
褪去外衫隻著了雪白裡衣的人半曲著腿,摘下玉冠後長髮散下,和白日的端方相較之下竟是莫名多了一分風流不羈。
明苒靠墻,雙手扣著被子,她到底還是有些不自在。
荀鄴也沒說什麽,兀自掀開被子躺下,閉上了眼。明苒等了半晌才睡下,兩人中間隔著一臂長的距離。
萬籟俱寂,只聽得幾聲蟲鳴,荀鄴又睜開眼,側眸往身邊瞧了瞧,眉梢微動,這才真正入眠。
第二日待明苒醒來,床邊早就空了,她用完早膳,撑著頭,琢磨著昨晚的事兒皺眉不語。
外頭太陽出來,庭院裡的桃花隨著風飄進來,她瞅了一會兒,晃晃腦袋,取了話本又去她的花架下坐著。
她拈著書頁翻過,等西紫從宮城門口領了程氏來。
這不是程氏與明辭頭一次進宮,却是自元熙帝繼位後的第一回。
程氏在宮城門口下了馬車,遠遠地就看見站在那兒的西紫,湖藍色的宮女服很是素淨,她的面色却是紅潤得緊,身量好似也拔高了些,屈膝問好,眉間也絲毫不見鬱色,看起來在這宮裡的日子過得相當不錯。
西紫在宮裡已然混熟了,往扶雲殿去的路上,隔一段便能聽得宮人叫幾聲「西紫姑娘」,程氏心裡嘀咕,攥著帕子,撇了撇嘴不大高興。
這一路往裡走來,她堂堂尚書夫人,輔國大將軍府的小姐,竟像是還沒一個小丫頭片子有臉面。
明辭見她嘴角一動,哪裡不知曉她心裡在念想著什麽,眉心直跳,强壓著無奈低聲提醒,「母親!」
程氏聞言別過頭,表情一收,倒是再沒擺什麽不好的臉色。
湖邊六角亭裡聚了人,身穿蜜合色錦綉宮裝的眯了眯眼,指著那三人問道:「那邊是扶雲殿的西紫?她這領的是什麽人?」
綠章仰頭瞧了一眼,細聲回道:「是明婕妤的母親與姐姐吧,奴婢聽說前幾日就遞了牌子。」
明婕妤的母親與姐姐?
尚書府的人啊。
李南月勾唇一笑,那個姐姐,瞧著模樣好像就是出現在景世子荀勉夢裡的,叫明辭的吧,似乎兩人還已經定親了,不過可惜趕上了李太后的薨逝,這一時半會兒怕是成不了洞房花燭的好事兒了。
她掩唇,「綠章。」
「美人有什麽吩咐?」綠章應道。
李南月有些倦怠地倚在美人靠上,玩轉兒著細白手腕兒上的入夢玉鐲,聲音清甜地說道:「使個人去扶雲殿外頭盯著,等明夫人與明姑娘從裡頭出來,叫他快些過來禀報。」
綠章應喏,很快便指了個腿脚快又伶俐的小太監。
小太監飛似的跑了,李南月懶洋洋輕哼一聲,湖面掠過的風吹起她的臂彎間的披帛,直到程氏與明辭的身影消失在拱橋那頭,她才轉過身,眼中藏著笑。
這樣難得的好機會,她必是要好好看看懲罰世界的女主有什麽特別的本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對症下藥,方爲良策。
李南月心中思量萬千,紫宸殿這邊一片肅穆安寂,荀鄴批改完奏章,擱下手中的毛筆,拈了拈衣袖,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靜地落在殿前光潔的地面上。
半晌後,他突然開口喚道:「照青,映風。」
兩人很快出現,拱手問安,靜待吩咐。
荀鄴十指交叉,想起這幾日的事情,微微笑道:「朕與你們二人做個媒如何?」
照青茫然抬眼,一臉呆滯,完全不明白上頭猛地來這一出是什麽意思,聖上不是……不是不喜這些,還因爲映風那死丫頭說胡話罰他去寧王府當值的嗎?
這又是什麽心思?是試探?還是別的……
王公公也是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這又是玩兒的哪一出。
倒是映風心頭一震,睜大了眼,張了張嘴,她被這話砸得有點兒暈了。
這是天上掉餡餅呢?還是掉餡餅呢?
而扶雲殿裡歲月靜好,明苒歪斜著身子搖著藤椅晃悠悠地曬太陽,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看著隨西紫進來的程氏和明辭。
就在這時腦子裡却是突然叮咚一聲響,「本次游戲結束,告白六十六次未完成,視爲任務失敗,截至今日任務進度4.5%,經系統衡量自動評價E,玩家無法獲得抽卡資格。」
七七撅了撅嘴,惋惜道:「哦豁,好可惜哦。」
明苒:「……嗯??」什麽意思?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