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辭睜大著眼, 腦子裡一片空白,難道是……李南月和兄長?思及此,登時坐立難安。
晚宴慢慢接近尾聲, 王御史沒有莽莽撞撞地直接把人拎到綠萼樓來,而是使了個宮人過來傳話,說是宴後有事禀報。
他既要上禀, 荀鄴自然沒有不應的理,晚宴散後, 除了明家人, 大臣夫人們都走完了,才輕敲了敲桌面叫王御史來。
明苒往程氏明辭幾人看了眼, 眉梢微動,就見王御史氣勢汹汹地走來, 身後跟著被宮人半押來的明業和一個低埋著頭,長髮披散,形容狼狽的女人,身上隨意地套了件外衫,脚上穿的是藍面兒芙蕖綉鞋, 一看就不是方才傳言的宮女。
明苒默然, 這不是……李南月嘛。
王御史已經行完了禮,站起身拱手就將自己在含風殿的所見所聞一一上告, 說到激動處還抬手比劃兩下, 「明修撰簡直枉顧禮儀律法, 輕忽天威, 陛下,此番若不嚴懲,豈不人人效犯!」
他又轉過來,面向明尚書看了眼,肅臉又道:「子不教父之過,明尚書位居高位,禮部的人詩書典史學得多,更應知禮義廉耻,怕也得給個說法吧。」
明尚書聽他說了一大堆,臉都青了,連忙上前,急道:「陛下,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
荀鄴沒應他,問明業道:「你來說。」
明業跪在地上,埋頭遮下苦著的臉,答道:「微臣方才在宴上生了醉意,往含風殿醒酒,實在是不知曉床榻上緣何會無緣無故多出個人來……」
王御史却冷哼一聲,打斷他道:「明修撰的意思是有人爲著故意陷害你,特意將這女子擄到了含風殿?好,就當是你所言,難不成還有人逼著你在裡頭做出那等子事兒?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明業一驚,忙解釋道:「當時微臣神志不清,幷非有意爲之,與這位姑娘也未有、未有不軌之舉!」
他話一停,王御史就接道:「陛下,明修撰分明是狡辯,這兩人衣衫不整,非臣一人所見,含風殿的宮人皆可作證。」
明業有苦難言,明辭膽戰心驚,瞪著旁邊的李南月,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兒,慪得兩眼發昏。她不過是想順手算計她一把,萬萬沒想到會坑到自家兄長身上,這、這簡直……簡直荒謬!
比起下面明家人慌張,明苒倒顯得過於悠閒,饒有興致地觀望著明辭的表情變化,唷,別不是她二姐姐打算整李南月,結果不小心扯到明業身上了吧?
王御史還在說個不休,已經從前朝說到了今朝,荀鄴抬手叫他停下,看向明業,淡淡問道:「你可知□□宮闈是個什麽罪過?」
程氏差點兒沒被這句話給嚇暈過去,這罪過可大了去了!
明尚書也是撲通一聲跪下來,他女兒有好幾個,嫡子却就這麽一個苗苗,真按這一通罪論下來可就完了!
這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懇求恕罪,尤其是程氏哭起來就跟疾風驟雨一般,根本收不住,明苒一聽到這熟悉的哭聲就腦仁疼兒,再見她遞過視綫來,眼皮子更是跳了跳。
「娘娘!您倒是說句話啊,這可是您嫡親的兄長!」
她瞪著眼,一副「你怎麽這樣!」的表情。
明苒:「……」就不該來吃瓜的。
她很想回個「我就是這樣」的表情懟回去,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她怕程氏到時候哭出一條黃河來,御史就在旁邊,沒得又添些煩事兒。
荀鄴看著,抿唇皺眉,王公公立時斥了一句,程氏被唬了一跳,這才住了聲。
手扣著袖沿,荀鄴有些不悅,當著他的面都這般無禮,私下裡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呢。只是她到底是明家女,無論如何生恩養恩壓著,他若罰得過重,沒人會議論他如何,她若不求情却怕是會擔上個冷血不孝的名聲,往後行事也總叫人說三道四。
荀鄴捏了捏身邊人的手,琢磨著立後的事情,當下便也懶得再聽他們說些什麽,「杖責三十,革職留任。」
話音一落便有宮人上前,押著明業去挨板子,王御史覺得這有些輕了,依他看反正這明修撰也不是個什麽特別出色人才,現在看來品行更是不端,該是直接革職,還留什麽任啊。
他心裡腹誹,但想著上頭的明婕妤,到底還是沒說什麽。
斜睨了眼地上的李南月,這是宮人,自有宮規處置,他也就不凑熱鬧了,拱拱手,心滿意足地告退出宮了。
明辭隱晦地剜了李南月一眼,當真是恨不得當場一巴掌扇過去,然這地方容不得她放肆,只得緊攥著拳雙目沉沉地隨著程氏他們一道往明業挨板子那處去。
李南月不著痕迹地咽了咽口水,現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收拾完明業就該輪到她了。她根本不敢抬頭,這要叫元熙帝和明氏知道底下跪的是她,簡直不敢想會是個什麽樣的後果……
李南月心頭惴惴,駡了一百遍沒用的挂機系統174,又詛咒了一番上個世界捅死她的男人,再順便埋怨了一下這走向跟魔法一樣神奇的懲罰世界。
就在這時候,上頭總算是開了口。
荀鄴根本就沒打算怎麽收拾她,他真要動手上回就收拾了,也不必等到現在。
左右是荀勉的人,自然是他自己來處置,「去叫世子來,領了人出宮。」
王賢海應喏,揮了揮手使人快去,李南月愕然抬頭,上首坐著的兩人却已起了身,相携下了臺階。
綠萼樓瞬間安寂下來,荀勉找了李南月許久,接到消息的時候還在附近轉悠找人,聽了六子說起含風殿和明業的事情當場怔楞,表情幾經變換。
他去綠萼樓將人帶走,一路上顯得有些沉默,馬車上李南月偷偷觀望了會兒,見他神色尚且還好,倚身過去,一手挽住他的胳膊,一手捂著自己還發腫著的腦袋,委屈得紅了眼,「也不知道是誰故意算計我,你瞧,好疼啊。」
荀勉這才發覺她受了傷,恍然間眉頭緊皺,撥開長髮與她瞧了瞧,眸光微暗。
是誰?今日參加宮宴的沒幾個知道月兒的身份。
九叔?不可能……他若要行事又何必這樣拐彎抹角。
那會是哪一個?
他沉思著,腦海裡浮出一個人影,阿辭……也不對,今日牽扯進來的還有明業,她再怎麽樣也不會坑害自己兄長。
荀勉是這樣的想,但李南月可不這麽覺得,經過幾個世界磨煉,她別的本事不怎麽行,察言觀色趨利避害的本事勉勉强强算得上一流。
明辭看她那眼神就不對。女主嘛,不帶起點事兒出來算什麽女主。李南月眯了眯眼,要不是今日這一出,都快把明辭給忘了。
景王府各院裡已經歇了燈,回到自己的院子,李南月就轉了轉自己手腕兒上的鐲子,給她送這麽大的驚喜,若不回敬一番,豈不失禮。
沐浴完從屏風後頭出來,吩咐綠章在子時過半午夜時分之前叫醒她後,坐在床上拉上薄被,心裡默念叨著明尚書的名字。
明府裡明業趴在床上,塗藥時候疼得咬牙,滿頭大汗。明尚書夫婦在他院子裡折騰了半宿才憂心忡忡地回到主院,兩人各自歇下,却做了同一個夢。
李南月要開大招的事情明苒是一點兒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在意,反正都是她和二姐姐之間爲愛的戰鬥,管她們怎麽你來我往,只要不莫名其妙殃及她就成。
桌案上細頸小瓶裡的茉莉花散著清香,她洗漱完倒在床上,鼻息間滿滿都是淡淡的香味兒。
明苒翻了個身,緩緩舒出一口氣,果然還是躺在床上比較舒服。
荀鄴曲著手指捏了捏她的臉,「我瞧瞧,這是喝醉了?」
明苒知是在開玩笑,接話道:「陛下才是醉了吧。」
他將人拉近了些,含唇親了親,低聲道:「是有點兒,不過也還好。」
那話聲清緩的,落入耳裡就跟浸了暖陽的泉水一樣,明苒往他懷裡靠了靠,盯著他的脖頸,心想這嗓子是什麽做的,忍不住指尖輕撫了撫。
荀鄴叫她碰得喉嚨發幹,「……苒卿?」
明苒應了一聲,忙收回手。
手恰恰落下,下一瞬就被籠罩在他的氣息,他吻了吻她的唇,輕輕淺淺的一下,手指輕摩著唇角久久沒有放開,半晌才微微曲起,輕敲了敲她的額頭,「睡吧,已經很晚了。」
……
……
礙於在宴上喝了些酒,明苒這一覺睡得挺長,醒來已是日曬三竿,她用完早午飯就坐在榻上看書,七七哭嚶嚶地上綫了,「玩家,你已經好多天沒有進入游戲哦,景王妃的角色卡到現在都還沒結束嘞,都無聊到看書啦,我們來玩兒游戲嘛……」
七七不提,明苒都快忘記這一茬了,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進入游戲,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雲太妃一巴掌對準李南月的那張臉扇了過去,旋即又指著荀勉大駡了一通,說的似乎是昨晚他私自帶李南月進宮的事情。
這吵鬧地實在惹人心煩,明苒皺了皺眉,轉身就走。
她準備出府去走走,却沒想到會碰見顔勤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