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坐車逛了幾條街,買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然後就往德勝路去了。
路過街口的時候,見那裡人流洶湧,有耍猴戲的,有賣藝打把式的,還有賣各種小吃的,特別的熱鬧,玉米和花生就提議下去瞧瞧。
黃豆把伸著脖子掀簾往外瞧的玉米扯回頭,喝道:「有點出息好不?好歹也在京城住了幾年了,咋還跟鄉巴佬剛進城似的?有在這看打把式的,不如回家在校場上自己折騰!」
說完一低頭,見苞谷正眼不眨地盯著窗外瞧,忙放軟聲音問道:「苞谷喜歡看這個?回頭哥哥帶你來瞧。」
玉米立即跟上道:「我也不是自個想看,我就是見弟弟好喜歡的樣子,才說要去看的。弟弟天天在家,都沒出過門,多可憐!」
花生笑道:「你就扯吧!欺負弟弟小,藉著他說事。」
苞谷看著幾人鬥口,沒言語。
一時來到福緣茶樓門口,只見兩個小二站在門口招呼客人,忽一眼看見馬車上那玄龜的標識,頓時臉色就變了,一個人趕緊上前招呼,另一個撒腿就往裡跑。
黃豆瞧見了,只做沒瞧見。
他在護衛的幫忙下,抱著苞谷先下了車,才走到茶樓門邊站定,就聽身後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黃豆哥哥,我追了你們兩條街。」
轉頭一看,原來是趙翔,也坐著車來了,「追我們幹嘛?」
趙翔跳下馬車,滿臉鬱悶地叫道:「黃豆哥哥,你一定要幫我:我爹不讓我回清南村,只許爺爺奶奶帶妹妹她們去。」
黃豆好笑道:「就為這個?你說你也真是的,這麼點事都解決不了。石頭叔小時候那可是有主意的很,什麼事都難不住他。咋你這小石頭差這麼遠哩?」
趙翔不滿地說道:「當小石頭遇見老石頭,就等於拿雞蛋碰石頭。你不知我爹的脾氣,那是茅坑……我怎麼是他的對手?」
他好險說出他爹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虧得剎住了。
可是圍聚過來的山芋、南瓜等人哪裡還不明白,都聽樂了。
黃豆把苞谷掂了掂,笑道:「甭囉嗦了,這事包在我身上。咱們先進去,邊喝茶聽書邊說話。」
趙翔大喜。
黃豆交代山芋兩個,把馬車都安排妥了,留下兩個護衛照看。其餘跟他們進去。
一行人走進茶樓,只見裡邊四面都是茶座,獨留中間一方天井,用來說書、唱曲什麼的。
見他們進來,原先鬧嚷嚷的茶樓忽然安靜下來,連站在天井說書的都停下了。
一來黃豆他們都是少年,又都衣飾不俗,所以吸引眾人目光;二來掌櫃的正和先前跑進來的那個小二四處作揖勸人呢。「你老行行好,別說了!玄武王府來人了。」,「祖宗,少說兩句吧……」
這樣的時候,一道聲音便突兀地顯現出來,是個胖子,正繪聲繪色地對周圍人比劃:「……玄武王當然不會把辣妹子嫁給胡家了!你想啊,如今胡家三房可是敗落了。可惜了張家辣妹子,怕是要成老姑娘,在家守一輩子了!說不定張家會送她去廟裡清修……」
說到這,想是覺得不大對勁,周圍好像安靜了些,他便停了下來,轉頭一看,正好看見黃豆等人站在正堂門口。
他還沒反應過來呢。也不知這些大大小小的少年公子都是誰,奇的是還有抱娃兒的。
正要接著說。旁邊一個得了消息的急忙扯他褂襟子,嘴唇微動,低聲道:「還不快閉上你那臭嘴呢!這是玄武王府的人。」
胖子嚇得一哆嗦,驚恐地望著黃豆他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少年們旁邊跟著好些護衛。
掌櫃的急忙迎上去,對黃豆賠笑道:「幾位爺光臨小號,小人高興的很。爺們這邊請!不知幾位爺想要喝什麼樣的茶?」
黃豆度其神情,心中暗想「高興倒未必,怕是惶恐的很」,一邊笑道:「都說什麼呢?剛才不是挺熱鬧的嘛!我怎麼聽著在說玄武王府什麼事?」
掌櫃的頭上汗就下來了,囁嚅道:「都是小民閒話,請少爺……」
趙翔不知內情,聽見有人把紅椒姐姐跟胡家聯繫起來,氣壞了,指著那胖子罵道:「混賬東西,敢嚼玄武王府的舌頭……」
南瓜一把扯住他,黃豆對他道:「翔兄弟,你別罵他。」對那胖子道,「你過來,跟我們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胖子嚇得腿肚子發抖,哪裡能邁開腳步,哭喪著一張圓盤臉,哆嗦道:「求……求少爺……饒命!小的……小的……」
他恨不得甩自己兩個耳光,真是嘴賤呢!
正在這時,從東面雅間內出來幾個書生。
「趙石頭,幹嘛發這麼大火?就算你爹是戶部尚書,也不能這麼當眾罵人呢!噯喲!鄭旻兄也在?這可是巧得很了!怎麼都跟約好似的,都奔福緣茶樓來了?」
不等回答,又「咦」了一聲,問道:「小弟聽說,你們兩家都要回鄉去,都告了假了。怎麼不在家收拾行裝,倒來這了?」
說話的是個身穿藍色錦袍的少年公子,十六七歲的年紀,一副富貴儒雅清俊形象。
黃豆心裡大罵他故作姿態,面上卻呵呵笑道:「是王兄和胡兄啊!這不是弟弟們要回去,小弟帶他們出來玩玩麼,算是餞行的意思——我明年要參加大比,是不回去的。我這小弟弟想進來聽說書,我們就來瞧瞧。」
他順口把事情往苞谷頭上一推,倒也干凈。
少年叫王突,是刑部王尚書的小兒子;旁邊另一個少年叫胡欽,是胡家另外一支,胡敦大伯父的孫子,其餘都是國子監的學生。
大家看著苞谷暗笑,心想這麼兩三歲的孩子,想聽書?你哄鬼呢!
「剛才吵什麼,我聽見趙兄弟在罵人?」王突並不想放過這事。
黃豆也不想放過,因笑道:「我們也不知道,好像大夥在說玄武王府什麼事,在下正要叫那位大叔過來問呢。」對那胖子招手道,「大叔過來,不用害怕,我就是想問問怎麼一回事。」
胖子萬般無賴,只好走過來。
王突和胡欽見此情形都詫異極了——這不像黃豆的行事風格啊!
黃豆對胖子笑道:「大叔別怕,我就是問問情況。你要說的實在,還有賞呢。不用擔心我們會欺負人。你什麼時候聽說過玄武王府和白虎侯府的人仗勢欺人了?」
那胖子一想也是,遂鎮定了許多。
掌櫃的見黃豆好聲氣的模樣,又有王公子等人在旁,放心不少,覺得站在這不雅,便招呼道:「各位去雅間……」
黃豆忙道:「不用!就在這大廳。」
王突一愣,不知他為何要坐這亂鬨哄的地方。
黃豆見他神情疑惑,解釋道:「在下是帶弟弟出來逛的。你說這麼小的娃兒,他能懂什麼?不就是瞧個熱鬧嘛!這外面好,熱鬧的很。要是坐在雅間裡面,那還瞧什麼熱鬧?」
王突和胡欽對視一眼,笑道:「如此,我等也搬出來,跟鄭旻兄搭個座兒。人多,也熱鬧,這位小兄弟想必也喜歡。」說完,對苞谷露了個自以為很善良的笑容,「小兄弟,你說好不好?」
苞谷定定地看著他,忽然小嘴一張,搖頭道:「不好!」
眾人愣愣地瞧著小娃兒,又見王突滿臉尷尬,忽然大笑起來。
黃豆忍俊不禁,一邊拍著苞谷後背,一邊對王突道:「王兄不必介意!小娃兒口沒遮攔的,說的都是孩子話。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這個小表弟,那是最有眼色的,誰好誰不好,他最是知道。」
王突臉色就不好看了:這是在說他看上去不像好人?
掌櫃的顧不上聽他們鬥口,忙並桌挪凳,將面對天井一方最寬敞的位置騰了出來,殷切地引他們坐下。
南瓜和山芋點了一壺普洱,一壺龍井,又要了一些小點心和茶果,這才罷了。
王突等人也不客氣地坐下,才要問那胖子,就見玉米朝桌上看了看,問黃豆道:「黃豆哥哥,苞谷吃啥喝啥?」
黃豆將苞谷放在腿上坐好,單手摟著他,一邊胸有成竹地笑道:「不用愁,山人自有妙計!」對身後虎子一伸手,「拿來!」
虎子急忙過來,掀開懷裡草編簍子蓋,從裡面拿出一個碗口粗細的青皮毛竹筒,這是裝水的;還有些糕點、果脯等吃食,並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兒,一齊擺在黃豆面前的桌上,堆了一堆,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王突見黃豆熟練地拔開竹筒蓋子,又將一根刮得精光溜滑的小指粗的竹管插在粗竹筒裡,那苞谷就抱著吸溜起來。黃豆少年書生,一派文雅,懷裡抱著這麼個小娃娃,說不出的怪異。
他嘴角抽了抽,嘲笑道:「小弟觀鄭兄怎麼跟奶媽一樣了?」
黃豆心裡罵道:「你才是奶媽,你娘才是奶媽!」
面上卻認真解釋道:「王兄怎能如此嘲笑在下呢?在下就喜歡跟小孩子玩。告訴王兄一個秘密:小孩子不諳世事,眼睛純凈,心裡也純凈,看著他們笑心裡就敞亮舒適。若是經常對著那些狡詐奸佞的之輩,人心容易變得陰暗,這時候跟小孩子逗笑一番,心裡就透亮了!」
王突和胡欽聽後作聲不得,若要多嘴反駁的話,就成了他嘴裡「狡詐奸佞」之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