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間,有媳婦回說,太太回來了,眾女便去上房拜見。
鄭氏神色有些疲倦,略陪著大家說笑幾句,依舊讓小蔥紅椒招呼她們,自己靠在榻上,讓人叫黃豆來說話。
黃豆進來,笑嘻嘻地問道:「姑姑,怎麼明天都要走了,還去上香?」
鄭氏直起身子笑道:「陪你板栗哥哥去的。」
見他空手進來,忙問道:「苞谷呢?他今天還好吧?」
黃豆忙道:「好得很!吃了飯回來,還睡了一會呢。剛才醒了,山芋他們正帶著玩絨球。」
鄭氏聽了放心地點頭。
黃豆想起苞谷干的事,心中一動,欲言又止,還是先不說,先將編小戲的經過,以及百姓的反應告訴鄭氏,「那些人都氣瘋了,都說就算把閨女掐死,也不嫁給惡霸。姑姑放心,這兩齣戲很快就會在京城盛行的。」
鄭氏聽了,出了會神,才點頭道:「就這樣吧。也不必再做什麼,不然倒像咱好在意他們,把他們當回事似的。當初既然做好人放了他家,就好人做到底吧。世人都明白的很,誰心裡還沒一本賬!」
黃豆點頭答應,又把如意樓一段事說了,道:「這是姜家藉著紅椒妹妹這事故意讓咱們難堪。可氣的是她們竟敢對初雨妹妹這樣!」
鄭氏就蹙眉不語。
黃豆有些不安,看著她吶吶道:「姑姑,我剛才也想了,之前是我莽撞了些……」
他一向機敏,回來就後悔,覺得自己今日做得太過了,於人無益,於己也無益,純粹就為了跟個毛丫頭爭一口氣,太莽撞了。
朝廷上不對付的人多的很,可少有人會撕破臉,再大的恨都放心裡,見了面照樣笑嘻嘻地寒暄,跟故交似的。
鄭氏見他明白過來,便淡聲道:「做了就做了,也不必後悔。反正他家本來對咱們也沒好感,再讓步也不會得他們感激,鬧翻了也好。只是你要記住了:往後別輕易在外樹敵。」
黃豆急忙起身應是。
他想了想又道:「姑姑,這麼的也不是個事。不如,把我跟紅椒妹妹的事先定了吧,等明年我參加完會試再成親,這樣外面人也沒的閒話說。」
鄭氏聽了他的話,愣愣地張大嘴巴看著他。
黃豆被她這樣看著,有些不自在,眼神閃爍,小聲道:「早些定了好。不然,人家還以為紅椒妹妹嫁不出去呢。」
鄭氏吐出一口氣,忍住揪他耳朵的衝動,儘量放緩聲音,輕笑道:「紅椒妹妹!初雨妹妹!寧馨妹妹!黃豆,你老實告訴姑姑,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
這下輪到黃豆張大嘴巴,不僅如此,臉也漲紅了。
他使勁用雙手搓著膝蓋,結巴道:「姑姑,我……我沒……就是……」
鄭氏搶著道:「你就是把初雨當妹妹,是不是?這可奇怪了,紅椒是你正經妹子,你倒想娶她;初雨不是你妹子,你卻把她當妹子,呵護她殷切周到的很;還有曹姑娘,我就不說了。連我這個做姑姑的都糊塗,你說,外人怎麼看?怎麼想?」
黃豆嚇壞了,忙搖手道:「姑姑,我啥都沒做!我……我可沒對她們怎麼樣!」
鄭氏白了他一眼道:「你對紅椒也沒怎麼樣!還不如葫蘆待小蔥好呢!憑啥說要娶她?」見黃豆還要爭辯,抬手制止道,「你先用心準備會試,別想這些有的沒的。等會試完了,你再好好的、仔細的把這事想想清楚。記住,多情就是無情!我是斷不能容許你娶了紅椒再娶旁人的;黃家的女兒也不可能給人做小的!曹家的女兒也不可能!」
她說完這些話,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兩口,才穩下心神。
死小子,花心到她閨女頭上了。
再不醒悟,瞧她怎麼整他!
見黃豆兀自發呆,鄭氏又給他一記重擊:「你別被這些事攪亂了心神,以至來年名落孫山,那才好看呢!到時候瞧你怎麼說嘴!田遙首先就要笑你。國子監的同學都說你明年最有可能得榜首,傳得有鼻子有眼,要是你掛在榜尾,呵呵,想必我老鄭家會再一次萬眾矚目,成為京城人議論的焦點!」
黃豆遙想那副情形,臉就轉白了。
他低下頭沉思了一會,才笑著對鄭氏道:「姑姑說的是。咱們先不說這個,先準備會試要緊。」
鄭氏見他轉眼就鎮定下來,心中鬱悶極了。
剛才她還擔心把話說重了,會傷害少年純潔的心靈呢,誰知他神經堅韌的很,承受能力也遠超她的預估,早知道就該說重些才對。
不是她故意刁難黃豆,實在是這小子拎不清,嘴巴又會哄人,弄得好些小姑娘見了他都眼冒星星,黃初雨就更不用說了,也就紅椒神經大條一些,把他呼來喝去的。
黃家和鄭家私下也默許了這門親事,就差鄭家上門提親了。原本鄭青木是想等他會試過了再提的,那樣面子上也好看不是,中了進士也能配得上黃家小姐的身份。
這種情形下,鄭氏當然不讓紅椒趟這渾水了。
黃豆不知姑姑正在算計他,他理清了思緒,正要起身告辭,忽然又坐了回去,對鄭氏道:「姑姑,還有一件事,就是苞谷,他今兒幹了一件事……」
把苞谷往王突和胡欽茶碗裡投放怪味豆的事說了。
鄭氏聽說小兒子竟然做下這樣的「案子」,有些承受不住,呆了半響,才吩咐丫頭去把小少爺抱進來。
不等柳葉去前面,板栗已經抱著弟弟進來了。
於是,鄭氏、板栗,外加黃豆,三人圍著坐在榻上的小娃兒,如同三司會審般,你一言,我一語,套問真相。
苞谷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一邊賣力地用小棒槌敲小鼓,「咚咚,咚咚咚……」玩得不亦樂乎。
鄭氏奪過小棒槌,道「娘來敲」,又笑瞇瞇地問:「苞谷,你為什麼要把豆子放在人家碗裡呢?」
苞谷咧嘴一笑,和身撲到鼓面上,兩條小腿直蹬,得意地說道:「辣死他!」
鄭氏哆嗦了一下,又問:「苞谷為什麼要辣死他?」
苞谷歪著小腦袋說道:「壞人!」
鄭氏瞪大眼睛問道:「誰告訴你他是壞人?」
板栗覺得有些不妙,急忙轉頭,卻悄悄地斜眼瞅向弟弟。果然,苞谷把臉轉向他,指證道:「大哥說。哄人,壞人!」
黃豆哈哈大笑起來。
板栗見娘瞪自己,只得轉身,賠笑著解釋道:「娘,我也沒教他什麼。我就跟他說,不要隨便聽人的話,有些壞人專門哄小娃兒的。誰知他怎麼就把王少爺當壞人了呢!」
黃豆樂道:「咱苞谷眼光沒錯,準的很!我也瞅那小子不順眼……」
鄭氏氣道:「還說呢!你再胡亂教他?」
板栗忍笑上前抱起弟弟。對娘道:「我就是怕弟弟這樣乖,長大了會吃虧。他調皮一些才對。」
鄭氏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教苞谷亂七八糟的,是怕他長歪了。她生了六個,也沒這一個難教。
「這事怎麼辦?」鄭氏問道。
「怎麼辦?當然算了。」黃豆肯定地說道。
板栗卻搖頭,瞅了黃豆一眼。道:「你今兒都得罪了姜家,還這麼沒腦子?苞谷這麼小,就算認了這事,也不當什麼;咱們要隱瞞下來,往後被人知道了,那才是問題呢!」
鄭氏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
黃豆問:「咱不說,誰會知道。」
板栗伸手拍了他一巴掌,道:「你當王尚書整天在刑部玩兒呢?聽小叔說,他可是素有『明察秋毫』之美名的。」
黃豆哼了一聲,撇嘴道:「他那麼厲害,咋就查不出我們云州的地產是被他族人霸佔去了?咋就查不出美味齋掌櫃和小二之死的兇手?還有胡家二太太和胡鎮之死……」
板栗喝住他,道:「好了!云州地產一案就不說了,後面兩樁案子,便是他能查得出,也要裝作查不出。這你都想不到緣故?」
黃豆鬱悶地想,怎麼想不到,不就是不願趟這渾水麼!
當下,板栗便和鄭氏商議,要抱了苞谷去王家賠禮道歉。
等張楊落衙,張槐也進來,兩人聽說了今天的事,都贊同帶苞谷上王家賠禮;張楊又特地把黃豆叫到書房教導半天。
就這樣,張槐夫妻和板栗帶著黃豆、苞谷上王家來投案自首了。
王家廳堂,王尚書笑容滿面地請玄武王父子上座,又讓黃豆坐了,也不問來意,只管上茶款待。
張槐也不繞彎子,雙方寒暄已畢,便命人奉上厚禮,一邊躬身賠情,把小兒淘氣、害得王少爺嗓子咳血的事說了,再次致歉;板栗也代弟弟致歉,又詢問王少爺嗓子可有大礙等。
黃豆也起身道:「王大人,晚輩慚愧之極!王兄當時就懷疑那小子,是晚輩死不承認,還發了脾氣。誰知回家後,才發現真是他做的。晚輩實在汗顏,都沒臉見王兄了!」
王尚書見玄武王父子如此爽快,十分意外,心下暗讚,又聽黃豆如此說,便看著他笑瞇瞇地問道:「哦,鄭小侄是如何發現真相的?聽說你當時還查看過令表弟的手掌。」
眼神閃了閃,有些意味深長。
黃豆面不改色地嘆道:「嗐!別提了這事了!晚輩想,若是譽滿天下的刑部王尚書在場,定能即刻發現真相。可晚輩哪有王伯父眼光毒辣?也不夠心細……」
洋洋灑灑一篇頌揚之詞,饒是王尚書老謀深算,被他這樣猛拍馬屁,又用**裸崇拜的眼光盯著,也有些撐不住了,只得低頭裝作喝茶,暗想這小子果然不簡單。
「……晚輩當時瞧了表弟的手,確實沒發現異樣。誰知到家後,下車的時候,晚輩無意中發現那個照看表弟的護衛身上沾有辣椒粉,這才明白,他是把辣椒粉擦在護衛身上了,怪不得沒人發現。遂哄著問他,他才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