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忍不住在心裡暗罵,殺了這半天還沒完,還不如他們兄弟四個自己幹一場,省得帶累不相干的人。
他卻不懂,這些人也不是不相干的,既已經做了選擇,任誰登基,也不敢放心再用,只好拼出生死來。
此後,這皇城南門再也沒衝出來一個人。
因為這地方太危險了,只要鄭青山捲入其中,鄭家就不能置之不理,張家也不能置之不理,那趙家更不用說了。
所以,宮裡面嚴守死防。
子時,皇城內的喊殺聲和火光終於都停息了。
秋雨越發急了,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將大街上的鮮血沖成溪流,流入水溝。
細雨中,一大群打傘的太監,在龍禁衛的護送下,手執燈籠,仿若一條火龍,逶迤往皇城南門而來。
領頭的龍禁衛將領亮出御賜龍令牌,對青山道:「鄭將軍,我等奉皇命,要往玄武王府、白虎公府、王宰相府邸……去傳旨意。」
青山接過令牌驗看,又從太監手上接了聖旨驗看,確認無誤,才放他們去了。
出了皇城,劉井兒也同樣查看了,大家才分頭奔赴各府。
一個時辰後,王大人、趙耘、張楊、葫蘆……等十來位重臣和武將陸陸續續進入皇宮,恰好子時剛過。
出人意料的,玄武將軍張靈兒也被招進皇宮。
接著,虎禁衛和龍禁衛就忙碌起來,清理皇宮中的屍體,運出來並查證身份登記等等,皇宮內燈火通明,直忙了一夜。
到卯正時分,百官陸續上朝。
永平二十三年八月十九日,大靖皇帝下詔書禪位於皇二子秦源,改年號為英武,次年為英武元年,自封為太上皇,居於萬壽宮頤養天年。
十九日早朝,百官齊聚乾元殿,朝賀參拜新君。眾皇子中,不見大皇子,只有三、四皇子立於堂下。
英王南面稱帝,下旨招各國使臣上殿,曾鵬也在內。
群臣慶賀已畢,英武帝頒發了即位以來第一道聖旨:封長子秦曠為太子。
接著,他又當堂頒佈各項新政,這是第二道聖旨:
自英武元年開始,凡大靖百姓免農稅三年;
自英武元年開始,凡大靖百姓新開墾的荒地免農稅五年;
自英武元年開始,提高商稅兩成;
開通邊貿,與海外通商,關稅視不同物品酌情擬定;
賜封民爵:凡鄉紳或商賈捐銀給朝廷慈善機構一百萬兩以上的,由朝廷賜封民爵,賜給匾額,嘉獎其德。享受鄉里尊崇,可見官不跪……
眾御史聽到這,均大驚失色——這不是賣爵位嗎?
一面免稅,一面賣爵位籌銀子,這都是幹的什麼事呀!
剛要出面諫言,就聽後面念道「此爵位三年一審查。若被官府發現有欺壓民眾、營私謀利的勾當,即刻罷免爵位收回匾額,罪加一等!」
御史便硬生生將諫言吞了回去。
一系列新政聽得王宰相等文臣神情肅然,少數武將則頭暈。
好容易結束了,英武帝眼神一凝,再發第三道聖旨:即日起,玄武將軍張靈兒正式入朝參政,且大靖從此後女子亦可從軍。但是,有三個限制條件。
他彷彿知道有人會反對,因此不等御史開口,便話鋒一轉,於是,大家都豎起耳朵聽他後面的話。
英武帝神情前所未有的鄭重和肅然,鏗鏘言道:「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有玄武將軍為國盡忠,『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匹婦亦有責!允許女子投軍,乃是全孝道、安邦定國!然,祖制亦不可胡亂篡改,故定下條規,以為束縛。」
「其一,女子投軍者,須是家中男丁單一,或父親年老。其二,有異於常人的能力,如武功或者謀略超常等。似這等人,朝廷當然要不拘一格錄用,國家方能大興!其三,除能力卓著者編入玄武將軍麾下外,其餘替老父弱弟從軍者,另編入隨軍大夫行列,行救治傷患之責。」
御史再次將反對的話嚥了下去。
孝道,不可違;能人,當然不能不用,玄武將軍就是前例;女子照顧傷患,更是提高受傷將士生還的善舉,他們實在不能再說什麼。
英武帝望著肅然靜聽的文武百官,陡然提高聲音道:「今有昔日寧王之子秦霖,乃朕之族弟,在北方收服異族,開創安國。朕甚為敬佩,不愧是我大靖太祖皇帝之曾孫!」
眾人聽他這時候讚美秦霖,都驚異不已。
好像昨晚的宮變就是秦霖引發的吧!
「然而,」英武帝眉宇間煞氣凝聚,「朕不提他昔日如何愧對太上皇,夥同榮郡王謀反,朕只說昨日:竟敢偷偷潛入大靖神都,擄走白虎公之妹,與罪臣之孫高凡設計離間我大靖君臣,囂張之極!其心可誅!白虎公、玄武將軍聽旨!」
葫蘆和小蔥正容出列,跪接聖旨。
英武帝站起身,頒發即位當天的第四道聖旨:命玄武王統領西北八十萬人馬,玄武將軍輔助;白虎公統領北方七十萬人馬,朱雀公輔助,遙相呼應,分別從西北和正北進攻安國。朝廷六部全力配合,籌集軍備糧草等物資;舉國上下,一力同心,定要滅了安國,將秦霖和高凡擒回,以壯大靖天威……
新皇登基,立即輕啟戰端,此非吉兆。
然而,卻沒有人反對。
一來秦霖和高凡狂妄,二來新君身上爆發的霸氣不容人質疑,也令御史出言慎重——此時諫言怕是根本不管用,還會落個膽小的名聲。
因此,群臣山呼萬歲,言「犯大靖者,雖遠必誅!」
英武帝抬手壓下呼聲,對葫蘆囑託道:「朕將北方一百五十萬人馬交付,並授予你和玄武王臨機決斷之權。既要懲處秦霖和高凡,揚我大靖天威,救回鄭姑娘,又要慎重用兵,萬不可為了洩憤,驅使將士白白送命。」
葫蘆昂然應道:「臣,謹記皇上囑託!」
小蔥也脆聲道:「臣一定將皇上旨意轉告家兄。」
果然誰當皇帝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英武帝點頭,令他們退下,然後張開雙臂,傲視群臣和眾使,威然道:「曾鵬,爾可修書回告你家君王:朕與他是同宗兄弟,二十多年前的棋局,朕陪他下完!」
眾臣仰望他們的新帝,只覺心頭敞亮,無不被他迥然不同的霸氣和豪邁鼓舞得精神振奮。明明是秋季,金鑾殿上卻呈現萬象更新、欣欣向榮的氣象!
只有戶部尚書趙耘面色不太好——新皇免除三年農稅,他這個尚書的日子要怎麼過?
曾鵬對著剛過而立之年的英武帝,再無昨日早朝時的灑然,心驚肉跳的同時,心頭也升起一股怯意。
各國使臣面對英武帝,生出與面對永平帝截然不同的感覺:新帝身上泱泱大國的君王氣度和威嚴,彷彿帶著魔力,讓人心生欽佩景仰,還有畏懼。
接下來,英武帝又言道,奉太上皇旨意:赦免杜家和胡家,命胡鈞依舊返回邊疆,在玄武王麾下作戰。
又下旨召回原任命往漠西的翰林學士王窮,說是正值用人之際,要將他留在京城,另派了他人前去。
又下旨招安海盜陳華風父子,朝廷將成立大靖水師,令陳華風戴罪立功。
增加科舉取士的途徑,不拘一格選拔人才。
一道道聖旨,一道道口諭傳下去,大靖迎來了長達三十年的英武盛世!
早朝散後,文臣武將都忙碌起來。
葫蘆和小蔥立即出宮,一面準備出征事宜,一面配合板栗圍剿秦霖和高凡。
在皇城南門口,他們碰見奉詔而來的王窮、田遙和黃豆等人。
略略敘說幾句,黃豆也沒心思高興,問葫蘆道:「大哥,你是不是馬上要出城?紫茄可有消息了?」
葫蘆沉聲道:「你忙你的去!這事有大哥,不用你操心。」
哼,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放過秦霖!
王窮意有所指地說道:「白虎公和將軍寬心些。下官如今不用去漠西了。因有些淺見,準備向新皇建議。若能被皇上採納,或許能盡些綿薄之力。」
小蔥輕笑道:「如此,多謝王翰林了。」
知他故意說給自己聽,好讓她回去告訴香荽的。又奇怪他會有什麼主意,或許真能救紫茄也不一定,因此倒期盼起來。
田遙忽然插嘴道:「將軍,女子可投軍,是不是即刻執行?」
小蔥點頭,嘆了口氣。
她當然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
自然是因為紅椒。
紅椒若知道這消息,肯定會第一時間脫了裙子、卸去釵鐶,跨上戰馬,誓死跟隨她!
田遙就急了,追問道:「可是,張家男丁又不少,況且玄武王和將軍都已經統軍了,她這樣能投軍嗎?」
黃豆嘆道:「紅椒一手飛鏢,加上輕功,等閒三五個軍漢也不是對手,你說能不能投軍?」
田遙氣道:「那你們就讓她去?」
小蔥苦笑道:「她平日最遺憾的,就是沒能轟轟烈烈地在外闖蕩一番。現在有這樣名正言順的機會,你說她會放棄嗎?」
田遙臉色越發難看,問道:「劉將軍不會回西北吧?他可是才換防回來的。」
小蔥聽了一滯,不知如何回答他。
田遙這是知道紅椒的心意了。
葫蘆則瞥了他一眼,道:「這個不知道。不過,以井兒的脾氣,若是知道紅椒投軍,只怕連這個將軍也不做了,也要隨軍出戰。」
說完,招呼小蔥轉身離去,很是決然。
他行事從不拖泥帶水,心中覺得:既然紅椒已經決定,遲早要讓田遙知道,早些知道也好。他也好明白自己跟紅椒之間的問題,以及他和劉井兒的差別。
田遙呆怔,被黃豆拉著才會走。
王窮也遇見麻煩了:迎面來了太子秦曠,正停步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