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想,忍不住就打了個冷戰,一股怒氣也勃然升起。
他看看兒子,剛才說得含糊,也不知他都瞧見了啥。要是他這般年紀,看到了不該看的,那馮五可真是該死了。
他想跟板栗和葫蘆說說這事,可瞧瞧兩人稚嫩的面容、純淨的眼神,就算比同齡人懂事老成些,天性中還是一派混沌,因而這話愣是無法說出口。
猶豫半響,只叮囑了些明日上山需注意的事項,又說讓孫鐵跟他們一起去——孫鐵的身手比朱師傅等人都要好,然後就走了,一路想著回房跟菊花商量這事。
葫蘆跟板栗面面相覷,不知姑父(爹)明明想說啥的樣子,卻猶豫再三,啥也沒說又走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葫蘆跟板栗帶著朱師傅、孫鐵等人,不到卯時就出發了,一直到下午申時三刻才回來。
夕陽斜照,一行人湧進桃花谷,人喊馬嘶,狗兒狂吠,山芋等幾個小的在宅子裡聽見了,一齊飛奔向二門口,一邊嚷道:「大哥家來了!看打了啥東西。」
香荽也跟著喊:「肯定有九尾狐。我要一條尾巴做領子。」
這時,因秦家的倒座房及院牆都蓋好了,云影特地來張家接秦淼姐弟幾個回家,聽了這話,失笑道:「九尾狐?誰想起來的?」
鄭氏也是一頭霧水,聽小蔥說了,方才明白,忍不住就笑起來。
亂鬨哄一陣鬧嚷過後,朱師傅等人在二門外丟下一地的獵物,各自離去了,鄭氏和云影等人才圍過去觀看。
只見板栗、葫蘆和劉井兒三個少年,身上亂糟糟的,胳膊上還纏著白布,上面沾了血跡,正攔住山芋秦瀚等小娃兒,不讓他們用手去扯那些扔在地上的死動物。
管家劉黑子則張羅安排人去收拾,「弄到林子裡去剝皮,別把這兒弄得到處都是血。」
張老太太跟鄭老太太見板栗等三人身上有血,嚇了一跳,急忙問道:「這是咋弄的?咋出血了哩?」
板栗不在意地笑道:「奶奶,甭大驚小怪的。打獵哪能不受點兒傷。這算好了,不過是碰了擦了,也沒啥要緊的。」
小蔥和秦淼忙催他們進去清洗上藥包紮。
葫蘆點頭,指著地上一物對云影道:「云姨,這兩條蛇是朱師傅他們打死的。我們帶回來給你,看能不能做藥用。」
板栗聞言瞅了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
當時葫蘆可是差點叫那小一些的蛇給傷了,這話卻是不敢讓家裡人知道。
云影忙向地上瞧去,只見各樣獵物扔了一地,有獐子、黃羊、野雞等,另有兩條蛇,一條灰黃菱形花紋、三角腦袋的是毒蛇,另一條則有小兒手臂粗細,那是蟒蛇。
遂歡喜地笑道:「能用。這蟒蛇倒也罷了,這五步蛇可是好東西。怎麼,你們不認得麼?下回遇見它可要小心些,這蛇毒的很,炮製藥材倒好,祛風濕、散風寒、舒經活絡等最是見效。」
劉井兒忙道:「我們當然曉得了。我們都叫它『五步龍』、『五步倒』。說是被它咬中了,走五步就得死。」
這話聽得紫茄白了臉,拉著香荽直往後退。
張老太太等人也急忙問板栗和葫蘆,有沒有被蛇嚇到。
板栗保證說沒跟蛇照面,才放心。
云影笑道:「沒這麼嚇人。不過這蛇確實毒。你們要是碰見了,別惹它,或者抓把沙土往它身上撒,它就沒轍了。」
板栗拍手笑道:「朱師傅可不就是這麼捉住它的。撒一把灰土,它就縮成一團了。」
說笑間,那些肥嘟嘟的大動物沒有引起大家的關注,倒是帶著五顏六色的皮毛動物讓娃兒們指指點點。
秦濤小心地避過死毒蛇,興奮地指著那紅色狐狸對青蓮道:「這是狐狸。我見過的。」
香荽聞言,盯著狐狸屁股後面,失望地說道:「就長了一條尾巴?不夠分哩。」
鄭氏等人失笑,又見劉井兒那模樣,詫異地問道:「井兒,你也去了?」
劉井兒憨笑道:「噯!我也去了。太太,這只獐子是我射到的哩!」
他姐姐葡萄白了他一眼,道:「瞧把你顯擺的。」
劉黑子拍了兒子後腦勺一巴掌,催他去洗澡,板栗和葫蘆也進了二院,將這一攤子扔給下人忙去了。
洗完澡,又上了藥,兩人方才放鬆歇息,又吃了些點心,青山和黃瓜等人便回來了,都圍在廳堂裡評論剛送進來的狐皮。
那張狐皮大半毛色呈絳紅,只肚子上有幾塊淺灰,油光水滑的,看起來著實愛人;另一張皮是土獾,這地方人俗稱土狗子,毛色灰黃,要大許多。
「就得了一張狐狸皮跟土狗子皮,咋夠分哩?」青山問道。
板栗笑道:「那也沒法子。就一天工夫,哪能獵到許多東西。這還是有孫鐵跟著,不然,連這狐狸也獵不到。我看見了它,還沒端弓,它就溜得沒影了。也就孫鐵功夫好,才追上去射著了。這狐狸皮當然先緊著小蔥用了,本就是幫妹妹弄的。土狗子的皮就分給她們了。」
小蔥聽了笑得燦若春花,轉頭看見圍在身邊的妹妹表妹們,又猶豫了。
紅椒見香荽眼巴巴地望著那紅色狐皮,忙教給她道:「香荽,這皮子要是給你做了衣裳,你明年就長高一截,不能穿了,那不是好可惜?不如讓大姐姐做衣裳。等我長大了,我還能接著穿;我穿不下了,你長大了還能穿,這樣不是划算好多?」
香荽一想,可不是這樣,忙點點小腦袋,道:「噯!就讓大姐姐做衣裳。大姐姐,你穿的時候小心些,莫弄壞了,等我長大了,好接著穿。」
說完又想起來,大姐穿過了二姐還要穿,那輪到自己的時候,這衣裳不是好舊了?
於是又對紅椒道:「二姐姐,你也要小心些穿。」
鄭老太太跟張老太太都樂了,又誇外孫女(孫女)懂事。
云影對鄭氏笑道:「菊花,瞧你把孩子教的,個個都這麼會算計。」
鄭氏微笑道:「我也沒那麼小氣吧?這東西不過是物以稀為貴罷了,其實也不比棉衣暖和多少。若論好看,我用棉布幫香荽做的各樣小帽子,再讓人綴上花色,並不比這皮毛差。多做幾頂,每天都戴不重樣的,多好。何苦教她們爭這些!」
云影點頭笑道:「這話倒是。」
張老太太笑道:「這土狗子的皮也是很好的,鑲領子上,也暖和。讓她們幾個小女娃都沾些光。」
葫蘆點頭道:「這土狗子倒不小,裁開了能多做好幾條領子。」抬頭望著秦淼,「這是我跟板栗獵的。我們不夠老道,箭法也不准,在它身上射了好幾個洞,這皮子就不完整了,只能裁開用。」
秦淼聽了眼睛亮晶晶的:葫蘆哥親自射的獵物,做了毛領當然好了。
板栗笑道:「這皮子還不算好。朱師傅說,要是等下雪了再進山,那時候,這狐狸皮毛才叫好哩,又厚又密實。」
黃瓜笑道:「想的倒好。就算你跟這狐狸前世有緣分,也不能保證下回進山再碰見它哩。除非你今兒放了它,再跟它說好了,你倆相約在冬季。那時候,它等你過去,再把長好的皮毛送你。」
話未說完,一屋子老老小小都笑噴了。
板栗趕上去,對著黃瓜猛踢腿:「你還惦記昨兒的仇,是不是?」
笑鬧一陣,云影本是即刻就要走的,一來秦濤鬧著不肯走,二來小蔥過生日,於是就留下來,一起吃了晚飯才出谷回家。
劉蟬兒為了用功,也跟著師傅回去了。
臨走時,秦濤和山芋依依不捨,因為青蓮太悶了,香荽是女娃兒,兩人玩得十分投契。
鄭氏便對二人道:「等明年,就讓你們一起去學裡讀書,隨你們混去。」
秦濤立即得寸進尺,嚷道:「我們明兒就去上學。我都認得好些字了,為啥不能上學?」
云影氣道:「你想上學也成,每天認會三十個字,娘就讓你去。」
山芋跟秦濤異口同聲地答應,說這有啥難的,認字容易的很。
鄭氏跟云影相視一笑,道:「就讓他們去吧!反正有哥哥們盯著,也不能出啥事。讓他們在學堂寫大字也好,擱家裡鬧得人頭疼。」
板栗等人都笑抽了:一天認三十個字,那不是光練習寫大字去了?
可憐的娃兒,都不曉得自個幹了啥蠢事,一天認五個字,能跟一天認三十個字比麼?
香荽眼珠一轉,說也要去上學,還說,她是女娃兒,不能跟男娃子比,一天只要認五個字就夠了。
云影大笑著對鄭氏道:「噯喲!你這小閨女,真是沒的說了!」
送走云影等人,鄭氏便來到書房,跟小蔥、紅椒、紫茄講解《女誡》,還特地讓葫蘆板栗等人也在一旁聽著,卻沒讓山芋、香荽和青蓮過來。
實在是鄭氏怕了他們,回頭聽得一知半解,在外亂說,還惹麻煩。從當年的黃豆、紅椒,到前晚的香荽,都是證明。還是等大一些再教比較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