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逖說的是實話,這顧雲淵只憑他那一份無畏從容的氣度與數年如一的心志便足勝世間諸多男兒。
“顧雲淵這個人,說老實話我挺欣賞他的。”一直沒發表意見的白意馬忽然道,“只是啊……只要想想他要娶我們的七妹,我這心裡呀……就覺得他忽然間面目可憎起來。”
“哈哈哈……”
華荊台與南片月同時大笑起來,他們可不也是這樣的心思。
“五弟你也說這等任性話。”皇逖頗是無奈的看著兄弟中本是最讓他省心的弟弟。
白意馬苦笑著揉揉眉心,對著自家兄弟自是可以毫無顧忌,“七妹可以說是我們兄弟一手帶大的,一想到她要嫁到別人家,這心裡頭就是不舒服。”
“誒,老五你也別難過。”華荊台灌了一口酒,“先不說我們同不同意,首先大哥就不會同意。”
皇逖拎過酒壺一邊斟酒一邊道:“大哥再捨不得七妹也不能誤她姻緣。七妹再了得,她也是個女兒家,總是要嫁人成家的。”
“可是……”白意馬目光望向豐極,見他垂著眸不發一言,心底不由得惋嘆難抑。“二哥,這事你還是細細思量了再行不遲,否則大哥那裡只會適得其反。”
“咚!”酒杯重重擱在桌上,皇逖擱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你們想七妹蹉跎到哪年哪月?”
幾人見皇逖面上隱露怒容,不由都愣住。
“我們八人雖非血脈,但結義的那一日起,我們便已是兄弟、兄妹,這麼多年過來,我們早已勝似親生。可即算如此,我們也沒法陪著七妹一輩子,她終會與另一個人相伴相守。”他目光緩緩看著幾個弟弟,“我們疼愛七妹,又怎忍她孤獨終生?有好兒郎傾慕她,願守護她,我們自應樂見其成。所以……大哥他再捨不得七妹,也不能留她一輩子誤她一輩子!”
話音落時,他的目光落在豐極身上,豐極如有感知,抬眸。
兩人目光相對,一個鋒銳如劍,一個深沉如潭,互不退縮,各有堅持,只是所為的都是同一個人。
白意馬、華荊台、南片月怔怔看著兩人,一時卻不知要說什麼,又能說什麼。
因為……風獨影的婚事,一直是他們兄弟心頭的一塊心病,提不得,亦放不下,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如今,二哥終是要打破這份平靜嗎?可是,一個顧雲淵能行嗎?即算他人才難得心志堅定,可大哥的數次貶壓便已表明態度,更何況……
三人心頭沉甸甸的,既想認同皇逖的做法,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許久,豐極輕輕啟口:“七妹不會同意的。”那聲音平穩,可在皇逖的目光下,就如同豔陽下的薄冰,如此的不堪一擊。
“沒試過怎會知道她同不同意?”皇逖的聲音冷峻堅定。
豐極唇動了一下,卻又是沉默。他看著皇逖,兄長的目光利得彷彿能剖開他的心,胸膛裡一陣陣涼意透來。
房中一時靜得可怕。
白意馬、華荊台、南片月你望我,我望我,互使眼色。
最後,還是南片月打破沉默,衝著皇逖道:“二哥,七姐……”他的話剛開頭,門吱嘎一聲推開了。
“喚我幹麼?”風獨影大步跨入,身後杜康替他們把門重新關上。
南片月愣了愣,然後衝著風獨影笑道:“七姐,方才我們說,要是三哥與蒙成王達成和約,要把你嫁給那蒙成王做王后,你樂意不樂意?”
風獨影眼角瞟一眼南片月,唇角彎起一個不屑的弧度:“做王后沒興趣,若是做蒙成王那還可將就。”
“哈哈哈……”
五兄弟聞言同時放聲大笑,這一笑解了房中僵局,亦掃了胸中煩悶。
“果然如此,不愧是七姐。”南片月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珠。
“七妹,你看這‘芙蓉鯽魚’我們都沒動,專給你留著呢。”華荊台將魚往風獨影面前送。
“這女兒紅很香,來,五哥給你倒一杯。”白意馬斟了杯酒遞給她。
“七姐,我給你留了一隻雞翅。”南片月將碟中最後一隻雞翅挾了給她。
嗯?風獨影挑起眉頭,看著忽然間慇勤起來的兄長與弟弟,又瞅見了對面皇逖、豐極柔和愛惜的目光,心頭頓起疑云:“你們是不是背著我幹了什麼?”
南片月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天真無辜的道:“七姐,你怎可質疑我們對你的一片友愛之心呢?”
“是啊是啊,七妹你也太多心了,難道我們做哥哥的不能對自家妹子好不成?”華荊台亦打著哈哈笑道。
“就是,來,喝酒。”白意馬端起酒杯送到她手邊。
幾兄弟怎能說:因為剛才提到了你要嫁人,所以我們心中都生出了不捨之情。
風獨影狐疑地再看他們一眼,然後也就放棄了,舉杯示意干。
於是,喝酒吃菜。
因許久不曾相聚,是以六人心頭都十分歡快,聊著些朝中家中的趣事樂事,彼此間搶菜灌酒,一直喝到日頭西落才散。
六人結了帳出酒樓,迎面正碰上了數人打門前經過,彼此一照面,皆是怔了怔。
“好巧呀,竟在這裡遇到幾位大人。”那幾人中為首的一人率先招呼行禮,他身後跟著的人亦紛紛向六人行禮。
“是有些巧,梁大人。”豐極微笑回禮,皇逖、白意馬亦沖幾人頷首作禮,身後華荊台、風獨影、南片月卻只是淡淡掃一眼便作罷。
那為首的人年約四旬,白面微鬚身材微胖,看起來和藹可親,正是當朝五大家族之一梁氏家族的梁鐸,亦即梁妃的長兄,在朝中任職太常。
“幾位大人這是?”梁鐸目光故作疑惑的打量著幾人。
“我們兄弟好久不聚,難得今日碰上,便在此喝了幾杯。”豐極目光掃向梁鐸身後的人,亦作疑惑狀,“梁大人你們這又是?”
“哦,朱大人新作一篇斌文得大儒秦老先生讚譽,我們幾人正打算去‘聆風閣’喝上幾杯為他慶賀一下。”梁鐸回首看向身後一瘦高男子道。
“那真要恭喜朱大人了,秦老先生難得誇人,可想而知朱大人此斌定是絕世佳作。”白意馬聞言不由沖那瘦高的朱大人道。
“哪裡,白大人謬讚了。”朱大人趕忙抱拳作禮。
“哈……幾位大人可真是雅興不淺呀,這吟詩作賦的雅事還真不是我等粗人做得來的。”華荊台不冷不熱的插了一句。
“華大人此言豈不令我等慚愧。”梁鐸笑得甚是和藹,“幾位大人日理萬機,哪得空閒做此閒事。”抬頭打量著身前的酒樓,又道:“這酒坊看著普通,可有六位大人至此便不啻是訣議軍國大事之金殿,幾位大人說是不是呀?”他邊說邊回頭望向身後跟隨的諸人,面上笑容可掬,可目光閃爍言詞隱晦,顯得別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