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諸將聽得,面面相覷,皆滿懷黯淡。
“咚!咚!咚……”
“嗚!嗚!嗚……”
鼓聲隆隆,號角長鳴。
東軍發動攻勢,北軍嚴陣以待。
這一戰,儘管東始修說了要正面強攻,但他亦清楚,已無退路挾破釜沉舟之決心的伏桓必是死守,那樣,即算他能拿下癸城,必也會損失慘重。
因此,當癸城裡的北軍長弓如滿月,刀劍出鞘若霜雪,滾木擂石堆滿城頭時,對面的東軍卻並沒馬上衝過來,而是陣前推出了數百床強弩。
“不好!快!盾甲!”伏桓一聲大喝。
同時,東軍陣前一聲冷喝“放箭!”,剎時鐵箭飛射,紛紛如疾雨,落向癸城城樓。城樓上的北軍躲避不及,頓一陣“啊呀!”慘叫,血花濺起,死傷大片。
“盾甲!”倖存的將士大叫。
“放箭!”數百床強弩再次射出密集鐵箭,城樓上的北軍又倒下一片。
很快,城樓豎起了堅硬的盾甲,北軍一個個都躲在鐵牆之後。而在射出第一批弩箭之時,東軍早已抬著雲梯在鐵箭的掩護下衝向了城前,此刻見北軍全身都躲入盾甲之後,東軍立即將雲梯架上了城樓,如銀蟻般迅速爬上城牆。
城樓上有士兵窺得牆下動靜,頓大叫:“快!撤甲!東軍攻上來了!”
北軍趕忙撤去凱甲,舉起滾木、擂石擲向雲梯上的東軍,又或揮舞著刀劍劈向爬上城樓的敵人。
眼見兩軍短兵相接,北軍依仗地利,將爬上的東軍紛紛砍落,正在此刻,東軍陣前忽推出一排人高的銅鏡。那刻午時,正是驕陽最炙之時,萬丈金芒自高空灑落,投射在銅鏡之上,那一面鏡牆頓折射出明烈的強光,刺得城樓上的北軍眼睛發痛,視線模糊,紛紛扭頭背身躲避強光,又或是抬手捂目揉眼,哪裡還看得見爬上的東軍。
“快!”東軍趁此機會,迅速爬上了城樓,等到北軍反應過來時,面前已滿是銀甲霍霍的東軍,剎時便是刀光劍影,浴血廝殺。
城下的銅鏡亦在那時撤下了,陣前令旗揮下,大批東軍推著撞車衝向了城門。
而沖上了城樓的東軍殺倒敵人後,即衝進了閘樓,放下了吊橋。
咔!咔!咔!
滑輪滾動,吊橋緩緩放下。
“守住閘樓!”伏桓一聲大喝,飛身衝進了閘樓,手起刀落,將放橋的東軍士兵砍倒,隨即踢過一柄刀卡住滑輪。
於是,吊橋放下一半時卡在了半空,推著撞車已衝到了護城河前的東軍頓只能望河止步。
“讓開!”一聲清喝響起。
剎時東軍如潮水分割,露出中間一條空道,一騎如銀箭馳過,瞬間便衝到了護城河前,然後便見馬背上那人騰空飛躍,金燦的鳳羽在空中飄舞,鋪開一道華幕,在萬軍驚豔之際,削鐵如泥的鳳痕劍出鞘,頓時劍光如銀虹貫天,“叮!叮!”兩聲,索鏈斷裂,吊橋“砰!”地落下,擊起丈高的黃塵,卻不能掩半空那道麗影。
那是九天之鳳,那是飛天之舞!
也在那刻,東軍陣前,東始修抬高臂膀,目望癸城。
“兒郎們,與朕取下癸城。”那語氣很是平常,那聲音亦不高昂,可當那手輕輕揮下,自有君臨天下之王者氣勢。
“是!”萬軍齊喝,震天動地。
撞車迅速推過吊橋,“砰!砰!砰!砰!”傳來城門撞擊的巨響,不一會兒,“轟隆!”一聲,城門撞破,鐵騎頓如潮湧,攻入癸城。
一場血戰展開!
“不許逃!不許退!殺!”
眼見城門破開,可城樓上伏桓依舊穩若鐵塔,手起刀落,必是頭顱滾地,那等悍勇,頓令那些慌亂的北軍士兵定了心神,一個個勇氣大增,揮刀殺去,很快的,爬上城樓的東軍士兵竟被砍倒半數,城牆被染成殷紅,更有一道道血流順著牆壁蜿蜒而下。
護城河前的風獨影仰望城樓一眼,然後再次騰空躍起,半途中足尖在城牆上一點,身形便飛至城樓,人未落下,鳳痕劍已揮出,剎時便是數名北軍倒下,而她的目的並不是這些北海士兵,身形再次躍起,直往伏桓飛去。
“叮!”眼見劍光襲來,伏桓趕忙舉刀一檔,劍光散去之際,只瞥見一雙冰亮如星凜烈如焰的眼睛。
“本將風獨影。”那聲音清如鳳鳴,在這喊殺震天的戰場上,依舊清晰入耳。
“本將北海伏桓。”伏桓朗聲大喝。
剎時,長劍如虹,長刀若雪,刀鳴劍嘯,聲震四野!
那時刻,在東軍的後方,遠遠的山坡上,一人獨立,遙望城樓之上。
看那人,飛躍半空。
看那人,劍光熾烈如日。
看那人,揮手間便劈裂了鋒利長刀!
看那人,一劍便了結悍勇的北海大將!
……
“這就是可讓萬軍傾倒拜服的‘白鳳凰’!”顧雲淵掩上雙目,卻掩不去目中印下的那道耀目身影。
帝都裡,七兄弟身邊的鳳影將軍,收斂了一身的光芒與銳氣,不過是一個美麗而高傲的女子。而此刻,在這黃沙滾滾血雨紛飛的戰場上,她才是展開雙翅翱翔九天的鳳凰,有炫美之姿儀,有五彩之華光,有灼射天地無與倫比之氣焰。
可是……這樣的女子,在那一片華耀的光芒之後,往往掩著纍纍傷痕。
眼見伏桓斃命,癸城內的北海士兵頓潰不成軍,東軍卻更加勇猛勢不可擋,北門、西門的李、秦二將聞得消息,哪裡還顧得守城之命,令著麾下數百殘兵逃命去了,東門的葉將軍則是直接投降了。
《東書·本紀·威烈帝傳》記:元鼎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帝率軍攻破癸城,守將伏桓斃於鳳影將軍劍下。
數百年後,號為“劍筆”的著名史家昆吾淡在他的《論大東百戰》中點評大東征北海這三城之戰時,分析了北海慘敗之原因:首先大局不利,北海先是失去同盟蒙成的聯兵,而後又率先出兵給了大東大義名份;而後是兵力不敵,大東之兵力足勝北海八萬有餘;再次則是應對大東來勢洶洶的北伐策略失當,其一味採取守勢,失了銳氣,又將十二萬大軍分守三城,致使兵力分散,若能集十二萬大軍於一城與大東相抗,定不至敗得如此之快;最後則是統帥不敵,伏桓雖在北海被稱為名將,但北海內有二十餘年的安定,外亦不過與東、蒙一些小摩擦,縱觀伏桓一生所歷,遠不能與自亂世腥風血雨中走來的東始修與風獨影相比。
亦因這一戰,後世評伏桓其人“名不符其實”,唯一對得起他名將稱號的是他的死亡,死在名將中名將的“鳳王”風獨影劍下,後世之人認為這於他,是一項殊榮。沒有人知道,當年,當長劍劃破咽喉,當伏桓自高空跌落,他腦中閃過的念頭只是:世間怎會有這樣的女子,殺人如折花,了無畏色。
帶著一絲無解的悲憫,伏桓於癸城城樓下的黃塵裡閉上了雙眼。
而伏桓的敗亡,對於北海的打擊卻幾乎是致命的。
夕陽如同高貴華美的舞者,在無倫的盛舞之後挽著華豔的綵衣,翩然投入西天的懷抱,然後弦月如同驕傲矜持的仙子,披著銀紗羽衣,揮灑著清輝冷光,冉冉自天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