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裡有幾家大灑樓。大多都是處於城中最繁華的地段。只有雅樓是座落在西湖邊上。樓建得很高,佔地面積也大,據說若是在最項層可以鳥瞰整個西湖。
這一天,接近黃昏,正值大宋的午飯時間,也就是現代三、四點鍾時間。雅樓外已經陸續停了十數輛豪華馬車。在雅樓外打混的閑漢有眼力價的早就簇擁上前獻殷勤,雖然沒有什麽活計,可幾句討好賣乖的話奉承下來,也能得個十幾二十文錢的打賞。轉身回了人堆裡便得意地吹噓:“不是老哥兒我捧自己,我這雙眼可是毒的狠,別說是人站在我面前,就是那車打我眼前一過,我一眼就能認出來車裡的人是窮是富。”
一句話說完,就被幾個沒搶上前的閑漢噓,“莫要吹牛皮了,那些個馬車誰認不出來呢?光是看拉車的馬就知道是窮是富了,還用你來自誇。”
“那可不一樣,你們知道那車裡的人是窮是富了,可知道這馬車是哪家的嗎?”搖頭晃首,他還要再說,眼角已經瞥見遠遠的有一輛華麗異常的馬車疾駛而來。騰地一下跳起身。卻到底是晚了一步,他笑罵一聲,甩開拍著他肩膀笑言“好處也不能都讓你一個人佔了”的夥計。“今個兒雅樓是誰請客啊?瞧這會兒來的可都不是小人物。”
有人應和一聲,甚至還扳著手指頭數,“可不是,咱們杭州城數得著的大商戶可都來了,莫不是有什麽大買賣竟要這些大財主們一起出面?呵,三哥,這回可真是要你出馬了,你膽子最大,過去問問基本要求是什麽事兒。”
瞥了說話的人一眼,被稱作三哥的閑漢站起身,咳了兩聲,又裝模作樣地拉了拉衣服,才往門前迎去。也不理剛得了賞眉飛眼笑往回走的閑漢和他打招呼,他一路晃到剛到的馬車前,衝著靠在車轅上的車夫笑了笑。就打量著那匹高頭大馬嘖嘖有聲地讚著:“可是好馬!這樣神氣的馬也只有老哥這樣的人才配趕呢!”
那車夫聽得稱讚,連腰杆都挺得更直,三哥便笑眯著眼問:“我說老哥,您這是王家的車還是楊家的?能在大富戶裡做事,您真是能耐!”
樂得合不攏嘴,車夫有些得意地道:“算你小子還有些眼力,咱們楊家那也是杭州城裡有名的大戶了,可不是一般小門小戶比得了的。”
三哥連連點頭,應和著時不時地奉承兩句,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今個兒誰請客啊?竟讓楊大老板親自赴宴。面子還真是大……”
“大什麽大啊,連名字都沒聽過的……”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車夫捂著嘴還沒說話,三哥已經撇著嘴看,“也是,這些人到底不是咱們這樣的人能知道的事兒……”車夫聞言大怒,大概對三哥把自己歸入一列很是不忿,也顧不得別的,倔著聲音道:“有什麽不知道的。我們大官人在車裡說的什麽事兒我不知道呢?我告訴你,這請客的是家什麽薦人館,還是個女的,原本我們大官人不想來的,可那請柬上附了這次赴宴的名單,我們大官人見來的都是有頭面的人物,才給了面子來瞧瞧到底是什麽事的。”
“薦人館?”三哥眨巴了下眼,摸摸腦袋,有些哭笑不得。什麽時候開薦人館的竟有牛到請這些大老板來雅樓吃酒的,請這些大老板,還不如就找那些管事的掌櫃什麽的呢!
沒了打聽的興趣,他正要扭身往回走,卻見遠處又有一輛馬車駛來。忙轉了方向往前迎,看得正等著他回去講古的眾人噓聲不斷。
雅樓樓高五層,一、二樓是些尋常散客;三樓雅室;四樓則是全開放的大堂,專供大型灑宴所用;而五樓,據白薇說,她也是隻上去過一次。是陪著兩位從京裡來的大官人登樓觀景,至今仍覺得竟是從沒見過那樣的景致,也未再有過那樣的享受。惹得李玉娘心中好奇不已。有心上去瞧瞧,卻被長了一張圓圓臉的掌櫃婉拒。
“有什麽大不了的,等姑奶奶有錢了看你讓不讓我上。”雖然這樣大放豪言,可李玉娘卻並沒有放太多心思在這上頭。事實上,她現在躲在幕後,手指發涼,冷汗直冒,竟是從未有過的緊張。反倒是白薇笑著看她,“不是一直都是膽大包天嗎?怎麽請人吃頓飯竟是這麽緊張!”
雖然知道白薇一番調侃不過是想讓她沒有那麽緊張,可是李玉娘還是沒有辦法放松下來。
“不知道來了幾個了?也不知外面陳伯能不能撐得住場面……”
看她緊張,白薇嬌嗔一聲道:“你放心好了,別說還有陳伯在外面,就是沒有陳伯,這雅樓的使女也不是白拿錢的。哪個不是溫柔可人,殷勤周到呢?比你這個主人要讓人舒服多了。你隻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就是。”
想想剛才看到的那些個少女,李玉娘倒真是釋懷了。這雅樓的主人是會做生意,所用的博士個個都是容貌清秀的少女,而不象一般酒樓隻用婦人做唆槽。成排而立,俏生生的,個個都解語花一般確實是很吸引人的目光。
垂下眼簾,她深吸了口氣,穩定了下情緒後才轉過頭看著白薇笑道:“一會我們一起出去。”
白薇一怔。有些猶豫,“還是不要了,正經談生意的。”
“正因為是談生意,才要白姐姐一起出面啊!我們是合作夥伴不是嗎?”看著白薇現出一絲惶惑的面容,她燦然一笑,“你我雖是弱質女流,可論腦子論膽色卻不比那些男人差不是嗎?”
目光落在李玉娘臉上許久,似乎是想要在她的笑容裡找出半分言不由衷的表情。靜默許久後,白薇才終於笑著點了點頭。
聽到叩門聲,李玉娘心搶上幾步拉開門。門外站著一直在一樓大堂充作迎賓的陳伯。“怎麽樣?客人來了多少?”
“差不多來了七成,還有幾個人沒有到。”陳伯有些興奮,在杭州城住了半輩子,卻從沒見過這麽多富商。雖然那些人對他這個老頭子並沒有看在眼裡,他卻還是難掩激動。“娘子,那位金大官人也沒有到呢!”
“金同仁沒來?”李玉娘問著,臉上已經現出失望之色。忍不住回過頭去看白薇,她心裡很是失落。
看了她的表情,白薇雖然也是失望,卻還是立刻笑著勸道:“算了,就算沒有杭州數一數二的富商來撐場面,可現在來的這些人也都是杭州的大商家了,只要能讓他們認可我們的計劃,就一定能行的。”
話雖這樣說。可李玉娘還是提不起精神。從人的本性來說,如果有一個行業領頭軍帶頭選擇一項服務的話,那很多人都會盲從不加分辨地做出同一個選擇。雖然並不是完全有把握說服金同仁,可是她們真的是很希望能夠利用金家的聲望。
“李娘子,時間快到了。”陳伯的低喚讓李玉娘回過神來。捏緊了拳,輕輕合上眼,等幾秒後再睜開眼時,她的雙眸已經又是一片清明。雖然緊張,可也帶著難言的興奮。畢竟,這是在這大宋的第一場商業秀,如果能夠順利的話。她就真的是站穩腳步了。
回眸對著白薇一笑,她伸出手。白薇看了她半晌,笑著把手交到她手上,兩人就這樣挽著手一路往四樓的大堂走去。
拾階而上,便聽進樓上有寒喧之聲,間或夾雜著疑問之聲,又有女子清脆的笑語。
白薇偏頭對著李玉娘一笑,人還未走上樓,便已脆生生地笑道:“佳朋滿座,未曾遠迎,真是失禮了……”
款款而行,方自走上四樓,李玉娘便覺得整個大堂的人都把目光轉了過來。
淺淺笑著,目光一轉,已把大堂中的情形看在眼中。就和之前她和白薇吩咐布置的一樣,除了上首空著的兩張主位外,還有右首的首座空著,之外又有中間空了幾張案幾。而坐著人的案幾大概有二十左右,除了請來的客人外,又每席都有一位少女輕言淺笑做解語花。
目光微斂,她和白薇同時斂任為禮。人還未起身,已有人驚訝地出聲道:“這不是白行首嗎?”
目光一垂,李玉娘自眼角瞥著白薇,見她面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小女子白薇,楊大官人莫要再提從前了,如果白薇已脫籍從良,若是楊大官人賞面,便喚我一聲白娘子也便是了。”白薇溫言笑著,又介紹李玉娘道:“小女子這小妹子最是聰明,雖然現在開的店小,還請各位大菩薩莫嫌棄,給咱們兩姐妹一個機會能為各位大老板做事。”
說著,已經含笑四處招呼,凡是堂上坐的竟個個都是認識,個個都似極熟的樣子。李玉娘雖然從座位排次能把這些客人猜出來,卻仍不得不佩服白薇的好記性。
走到首位。白薇並未坐在座上,反是轉身走到一旁接下正在煮茶的女使手中的木杓。一時間,堂上竟是靜下來,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在白薇身上。
不是第一次看人煮茶了,可似乎白薇的動作是最好看了,不知是不是因為人美,所以覺得每個動作都是極嫻靜的美態。
李玉娘坐在案後,借著所有人都在注意白薇的時候,輕輕地吐著氣,把呼吸漸漸調得輕緩而沉穩。待白薇煮好了茶,使女奉完茶後,看著眾人品茶後露出陶醉一樣的神情。她才輕聲淺笑道:“真正的好茶,彌久而香,是要經得住品的。小女子不才,隻覺這做生意也同這茶一樣,也是要經得住回味的。”
話音方落,便有人抬眼看了過來,李玉娘一笑,口中謙遜道:“小女子在各位老板面前賣弄這經營之道,實在如在李白面前吟詩一般露拙,還請各位老板不要見笑。”
交換了下眼神,眾位老板只是淡淡地笑著,並沒有立刻說話。之前他們已經交換過信息,正如各自收集到的信息一樣,這所謂的薦人館老板名不見經傳,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要說背景,唯一能值得一提的也不過是身後站了個在府衙做都頭的陸五。在座的哪個不是杭州城裡出了名的大人物,自然誰都不會把區區一個都頭放在眼裡。
眼角瞥過在一旁靜坐無聲的白薇,那楊大官人便笑了起來,“之前聽崔媽媽說白小……啊,白娘子是被外來的客商贖了出去,還隻當是再無緣相見了呢!不想今日竟這麽巧在這裡遇見,真是有緣……”
他先開了口,便有人應聲相和:“可是,自白小姐之後再無人有那樣動人的歌喉……”
李玉娘暗自皺眉,眼角瞥見白薇抿著唇似乎要說話的樣子,立刻先出聲截下話頭,“各位老板,今日設宴不過別的,實在是小女子想為各位大老板送上一筆大財富!”
話說得聳人聽聞,便是原本並不想理睬她的幾位大商賈,也不得不扭頭看向她。
輕笑了一聲,楊大官人仗著自己的身家在眾人中也算數得上前的,仍是先開了口:“這位娘子頗有膽色啊!我們這些做了十幾二十年生意的人尚且不敢對人說送上一筆大財富呢!你這還未學會走路的娃娃倒敢大放撅詞了!”
一陣低笑,有人嘲笑道:“莫不是就這麽震住了那個姓米的?”
“我看是那姓米的膽子小,經不住有人嚇他吧!”有人低笑,頗為曖昧地往兩個女子身上瞄。
雖然米老大堪稱市井霸王,可是對於這些探聽操控著杭州經濟的大商人來說,還是同市井無賴並無太大分別。因此對李玉娘與米老大之間的紛爭,也並沒有投入太多的關注。
“我倒是覺得這位李娘子有些做生意的頭腦。”在哄笑聲中,有一道清越的男聲響起。
臉上發熱的李玉娘聞聲看去,心中頗有幾分得遇知音之感。只見那男人坐的位置有些靠後,二十多歲,留著微須,相貌平凡。雖是不認識,可按座位來看應是專營糧油的薛家的人。只是,應該不是薛家的當家人才是。白薇側過身來,在她耳邊悄聲提醒,“這是薛家家主的兒子,名喚薛少陵的便是。”
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李玉娘含笑道:“多謝薛大官人誇獎,小女人還有諸多不足要向各位大老板求經才是。”
那薛少陵抬眼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說,隻問:“叫那些頑童在街上唱歌謠也便罷了,同那些唱伎也沒什麽分別。只是那個叫‘宣傳單’的,真是頗為新鮮。我還未見過哪家商戶似這般印了滿城發的,你是怎麽想到這主意的?”
李玉娘眨了眨眼,實在不好意思說這不是咱想出來的,在我生活的那地兒,滿大街都是這個。
抿唇一笑,她站起身施了一禮道:“若各位老板給小女子半個時辰的時間,小女子定會讓諸位覺得不虛此行!”
撲哧一聲笑出來,楊大官人搖了搖頭,竟似乎是要立刻站起身來走人似的。坐在他旁邊的人更是笑道:“你若是現在就把那一筆大財富送到咱們手上,莫說再給你半個時辰,就是一整天也可以。”
楊大官人一笑,“算了,老張。和一個小女人說這些做什麽?莫不如跟著我走,晚上請你去麗人坊作耍。”說著,還意無意地往白薇處看了看。
被他這一眼鬧得心亂,白薇垂下頭去。李玉娘咬著唇,還未說話,那楊大官人已經站起了身,他這一起身便又有數人也跟著站了起來。李玉娘捏著拳,正待出聲,卻突聽一個爽利的女聲笑道:“怎麽這就要散了嗎?小婦人竟是來遲了不成?”
偏過頭,李玉娘有些驚訝地望了過去,才留意到樓梯口竟不知何時站了幾個女子。當前的一人卻是認得,一身華服,妝容豔麗,不是金同仁之妻王香萃又是何人。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來的不是金同仁而是王香萃,可李玉娘還是立刻笑著迎上前招呼。原本正鬧著要走的楊大官人面色微變,竟也是停下了腳步,笑著招呼了一聲“弟妹怎的竟來了這裡呢?”
王香萃彎眉一笑,瞥著他道:“莫不是這雅樓隻準楊大哥來,便不許我這小女子來了不成?”雖看似嗔怪,可聲音卻是帶著笑,就是楊大官人也不好挑理,只是搓著手笑起來。
王香萃轉目看著李玉娘,溫言道:“許久未見了,李娘子。”看著李玉娘略帶疑惑的眼神,她笑著問道:“莫不是李娘子竟不歡迎我?”
“怎麽會呢?王娘子這樣的貴客,請都請不來的。”李玉娘壓下心中疑惑,笑著把王香萃讓到上首。 下意識地往白薇那邊瞄了一眼。
而王香萃也是同時把目光轉了過去,“這,不是白行首嗎?怎麽竟會和李娘子一起呢?怪了,我怎麽聽說前些日子,白行首好象是病得……”突然抬手掩嘴,她似乎有些抱歉地道:“許是我聽錯了,白行首現在這不是看起來精神得很嗎?”說著又扭頭看著身後的花葉,“小蹄子,盡拿假話來哄我,害我這麽難堪。”
花葉挑起眉,瞪大了眼,“奴婢怎麽敢哄娘子呢?那時候我是真的看到了那乎什麽訣別詩嘛!送來的人可是親口說是白行首求著大官人念在往日的恩情上收下那首詩的呢……”
臉上漲得通紅,白薇站起身來,往前邁了一步,卻又扭頭去看了看李玉娘,強忍下一口氣,沒有說話。
不是沒看到白薇的動作,可李玉娘卻只能是在心裡一歎。不會這位王娘子就是特意來找茬的吧?!
ps:那個,不大好意思地求下年度作品的票票,只要不讓我零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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