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北的賭坊時。已經過了正午。按現代的算法,大概是下午兩點左右,在現代正是工作繁忙的時候,可是放在宋朝,卻是快到放工的時候。只是對於有些行業來說,越是這個時間就越忙。賭坊就是其中之一。
遠遠的,李玉娘就已經看到前面娶了一大群人。暗叫一聲不妙,已經先把事情往壞了考慮了。雖然不知道米老大的勢力是不是已經大到可以公然對抗官府,可眼前這情形顯然陸五這頭行事不太順利。
眼角一瞥,瞄到一旁的宋平臉色發白,很有隨時都會溜掉的跡象。挑起眉,李玉娘哼了一聲,用眼神示意蒲安揪住宋平,“宋平,你可想清楚了,米大官人那邊你是已經告罪了的,要是把我也得罪了,可是連現在這份工都沒有了!”偏了頭,她露出一分輕蔑的笑,“上次看你和那個遼人打的時候很英雄嘛!怎麽這會兒竟變成狗熊了!”
聽到“英雄”兩字,宋平立刻就挺直了腰。臉也紅了,眼睛也亮了,就差拍著胸脯證明自己的確是條漢子。只可惜剛走了兩步,他又頹下來,“李娘子,米老大可不是那些小潑皮,要是被他知道我們竟然……”他的聲音漸低,卻到底還是忍不住咕囔:“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呢!”
“被嚇破膽了!”蒲安低哼道:“放心,象這種霸道到連知府都要給三分薄面的人我見得多了,可從來都不是這種市井無賴!你這麽怕的什麽米老大,我看最多也不過是倚仗些小吏或是衙役罷了。”
想到蒲安的出身,李玉娘便有幾分相信。想來,這城北的孟都頭就是米老大的靠山吧?突然之間想起剛才看過的那個孟倩柔,李玉娘不禁皺起眉。顧二攀上這姓孟的一家人,不就是因為那位孟都頭與陸五不和嗎?看起來,這次的事果然不是那麽容易的。
走得近了,才知道這聚在一起的人竟沒幾個是真的看熱鬧的。而是一群膀大腰圓,面目凶惡的漢子正團團圍住中間的陸五等人。街對面,倒是有些人停下腳步衝著這邊指指點點,卻是到底不敢往前湊。那位米老大的凶悍之名可見一斑。
李玉娘心裡有些發慌,可張望著看去,卻見陸五雖然圍住,卻仍是坐在一張長條凳上,臉上平靜無波,竟是沒半分怯意。看著陸五鎮定自若的神情,她心裡立刻就安定下來。沒有往前擠,而是在離那些漢子有個幾步路的地方往裡看著。
雖然是在街上。可賭坊周圍現在卻並不喧鬧,甚至算得上清靜。裡面的聲音,站在外圍也能聽得清楚。
“陸都頭,你這樣讓我們很難做的。你說要抓石頭,咱們也讓你進去瞧過了,那廝確實是不在這兒。可您還是這麽不依不饒地坐在門口,可讓咱們怎麽做生意呢?!”說話的是一個長相陰沉的男人,細長臉再加上山羊胡,整張臉長得象個茄子。雖然不認識,可能在這時候說話,想來也是個管事級別的人物。
可陸五卻連頭都沒有抬,只是垂著眼穩坐如山。反倒是陳寬上前一步,冷笑道:“胡管事,說話不是你這麽說的。我們什麽時候影響你們賭坊做生意了?難道我們伸手攔著人進你們賭坊了還是抓著誰往外扔了?!真是世風日下,敢情咱們兄弟為了你們賭坊的安全在門口為你們守著,倒成了不依不饒的事兒了?”
那胡管事又氣又急,咬著牙道:“這位兄弟,別說攔著人了,你們就是這麽往門口一坐,還有誰敢往裡去呢!”
“呸!”陳寬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胡管事。你可別睜著眼說瞎話,咱們兄弟是狼是虎啊?說的這麽恐怖!你自己說,剛才是不是你說那綽號石頭的家夥之前在賭坊做錯了事被你趕了出去?是不是你說你還擔心著那廝回來報復,怕得要死,實在沒辦法幫助咱們破案的是不是?!”盯著胡管事,陳寬就差沒上前揪著男人的衣領狠狠抽上掌。當老子眼睛是瞎的,不知道你們是一夥的混蛋是不是?
“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胡管事,這回那廝打傷的人就是我親老子!我這心裡恨得要死,巴不得拆他骨頭吃他肉。可是沒辦法,誰叫我是個當差的,既然穿著這身衣裳,就得照著規矩作事。所以,咱們現在還是以保護您胡管事為重。你若不是個沒有心的,就應該知道咱們弟兄的不易,不說犒勞,怎麽著也該送兩杯水酒過來讓咱們兄弟解解渴吧!”
胡管事臉上漲得通紅,縮在袖底的手捏成了拳頭。如果不是陳寬穿著那身皂衣,身後又有那些抱著肩膀用似笑非笑眼神看熱鬧的衙役們,他早就一拳打爆這廝的頭了。什麽狗東西!真以為做了衙役就了不得了?
冷眼瞥了陳寬一眼,他又把目光轉向坐在條凳上的陸五,“陸都頭,您這樣做法也是不合規矩的事兒吧!再怎麽說,這裡都是北城!”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就透出幾分厲色。
陸五終於抬起頭來,卻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沉聲道:“我知道這裡是北城,也知道這裡是歸孟都頭管的,可是那案子是發生在南城。論理我是可以帶人過城抓人的。而且,這些事是我們府衙自己的事兒,與你這等百姓無關。若不是看在你也算事主之一,本官也不會與你多作解釋。”
“好、好、好……”氣得連說了幾個好字,那胡管事也不說話了,目光卻是往外面看去,明顯的是在等什麽人。陸五挑起眉,也知道他是在等援手,卻仍在陳寬轉目看來時搖了搖頭,閉目養神去了。
果然,不消半刻鍾,遠處便有一群人跑過來。遠遠的,雖看不清面容,也知道是穿著皂衣的衙役。那胡管事一見臉上立刻便現出喜色來,那些圍著的漢子也讓開來,讓那些呼喝而來的衙役走了進來。
當先的那人一皺眉,濃重似墨的眉頭斜飛入鬢,張飛似的大胡子也似氣得要根根都豎了起來。“這都是幹什麽呢?都堵在這兒好玩似吧?一群小王八蛋!還不快給老子都散開!”說著,已經一巴掌扇在離得最近的漢子臉上,“你母親老子沒教你不要礙著人的路嗎?”
那漢子苦著臉退開,都搞不清到底是什麽地方礙著這位大人了。站在裡邊聽著的陳寬等人臉上現出憤怒之色,可看看緩緩睜開雙目仍是一臉平靜的陸五,卻又壓了下去。
胡管事揮了揮手。原本圍在周圍的漢子便快速散開,賭坊門口便立時靜了下來。這樣一來,原本算是掩在後面的李玉娘等人便被露了出來。
陸五目光一轉,已經看到李玉娘。目光一瞬,卻沒有說話,反倒立刻把目光移開,竟是故意裝作不識似的。
李玉娘心念一轉,也知道陸五大概是不想讓賭坊裡的人知道她是哪個。可既然事情是衝著她來的,斷沒有自己避開讓別人承擔的道理。當下,便站在原地,哪怕後面宋平縮著身子伸手過來扯她。也不動分毫。
不知是不是覺察出來,那胡管事和孟都頭同時扭過頭來。目光在李玉娘這邊一轉,都現出幾分怪異之色。不知怎的,李玉娘有一種感覺,這兩人都是知道她是哪個的。便也不回避他們的目光,反是大大方地啟唇一笑,竟是對著他們點了點頭。
那胡管事皺了皺眉,收回目光去。孟都頭卻又是盯了李玉娘兩眼後才哈哈大笑著轉過頭去迎上陸五,竟是極熟似地伸手去拍陸五的肩膀,“老頭子算是明白了,原來陸老弟是一怒為紅顏啊!”
從這外表粗野的男人嘴裡突然冒出這麽一句文縐縐的話來,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又冒出一句:“娘的,那小娘長得是水靈,難道咱們陸老弟竟看上眼的。別說是你,就是我孟成碰上這麽水靈的小娘來說軟話求著,也要出手幫忙了。”
陸五皺起眉,不著痕跡地格開孟成的手,淡淡道:“孟都頭,陸某此來皆為公事,不涉私情。還請你不要誤會。”
“公事、公事……”孟成哈哈一笑, 搓了搓手,乾笑兩聲。突然衝著胡管事招了招手,“胡管事,你倒是來說說,陸都頭要抓的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胡管事快步上前,自然是抱怨委屈,大訴苦水,又歎道:“您是知道的,咱們這賭坊天天來往的人那麽多,用的人有時候連我都認不全,又哪裡知道他們會做什麽事呢?我看,那廝說不定是和那薦人館裡的人有什麽私人恩怨,這才會去鬧事。可真是不關我們薦人館的事。”
那孟成聽得連連點頭,又看著陸五道:“陸都頭,我認識胡管事的時日也不算短了。我看這小子說的都是實話。你就是這麽堵在人家門口也不是回事。不如這麽著吧,你先帶著人回去。若是我的人在北城抓到那廝,便立刻給你送過去。反正,老哥還想著過幾天請你喝杯喜酒呢!就當先給老弟你份見面禮。”
陸五聞言微微一笑,抬眼看著孟成,就在對方以為他已經同意了時,突然乾乾脆脆地迸出兩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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