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D打印的畫像栩栩如生,清秀的娃娃臉,大眼睛,連旁人不太注意到的林箋嘴角時常挑起的一個小小的驕傲的弧度都纖毫畢現,呼之欲出。
林箋看著那幅畫,畫裡的人也在看著她。
她眨了一下眼,抿唇:“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不認識她。”
散會後,焦群單獨把林箋留了下來。
“是巧合吧?靈魂化成實體的過程中隨機生成樣貌,不排除有長得像的可能,況且就算生得一模一樣,你們倆也不一定是同一個靈魂。”
林箋手指扣在會議桌上,有節奏地敲著。
“天宿人死亡不會留下屍體,為什麽古代的皇室會有陵墓呢?”林箋好像根本沒有聽見焦群的問題,自顧自的抬頭問道,“老焦,你說是為什麽?”
“距今為止我們共發現了幾十座皇室中人的陵墓,都是衣冠塚,可能是出於某一種彰顯貴族身份的需要。自從開國元帥建立共和,新紀元後就再也沒見過陵墓了。”
“這個解釋你不覺得牽強嗎?”
“牽強又如何?”
“不如何。”林箋淡淡的說,收回了目光,繼續在桌面上敲著,“我覺得不是巧合。”
焦群簡直要被這個小崽子弄暈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林箋這次說的是那張畫,便問道:“理由呢?”
“感覺。”
焦群:“……”
聊不下去了!
會議室的玻璃窗傾瀉下一片橘黃色的陽光,林箋的眉眼就籠在那片光裡,她轉過頭看向窗外,殘陽如血,大片大片濃稠的雲層漸次漫開,似乎從天邊一路燒了開來,不遠處那片已經掘開的土灰色陵墓好像突然就望不到頭。
“新紀元……”她喃喃的說。
當日,新出土的陵墓畫像與禦天軍校計算機系一年級一名新生長得一模一樣的消息便上報到了軍部。
——
九公主仗著天生的種族優勢,居然跟了一路沒有被薄玨二人發現,直到她們到達中轉點,要搭載飛行器回去空間站了,九公主才不得不跳了出來。
薄玨眼見一道白光衝著自己撞了過來,條件反射就是一巴掌拍了過去,把九公主拍進了松軟的沙子裡,隻留下半邊圓潤的白屁股,小短腿在外面蹬啊蹬。
薄玨上前把她拔了出來。
“是你?”
九公主搖身變成了人形,板正地站著:“是我,我有事找你。”
趙清閣眉梢一挑,不由得驚訝:“你找我?”
九公主認真地點點頭。
薄玨看著趙清閣,趙清閣伸指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對九公主說:“我們去一邊說。”
她們聊得時間並不算太長,本來還是側對著薄玨的,後來竟都成了背對著她,一大一小兩個背影,恨不得脖子就地伸長十丈遠的薄玨看得好奇極了。
九公主說完便回去了,薄玨立馬扒住趙清閣的肩膀,追問道:“你們說什麽了?”
“這是屬於我們倆的秘密。”
薄玨一瞪眼,趙清閣就去捏她臉,捏一下還不夠,要再捏一下。薄玨把臉從她手裡救下來,酸氣十足:“她是不是喜歡你啊?我看她今天在密道裡老是往後看。”
“你發現了?”
“發現了。”薄玨其實當時根本沒有注意,現在抱著一個假設前提這麽一想,簡直處處都是疑點,“還有,道謝的時候她說完兩個字就轉向我了,根本不敢看你,她剛才是不是跟你表白去了?你為什麽不讓我聽見!”
趙清閣:“……”
薄玨:“你說話啊,怎麽不說話?”
趙清閣:“……別鬧。”
薄玨鼓著臉嘟嘴:“那你親一下我。”
趙清閣還是那句話,甚至透出一絲不耐煩:“別鬧。”
薄玨默不作聲地將臉扭向一邊,生悶氣去了。不一會兒,下巴被一隻溫冷的手捏住,強行轉了過去,剛才在皇宮喝的紅茶味道順著舌尖渡了過來。
薄玨根本不擔心什麽九公主八公主的,那些人都搶不走趙清閣,她無非想體驗一下恃寵生驕的感覺,趙清閣一定是越來越喜歡她了,不然也不會由著她。
回去宿舍之後自然又是好一番親昵,纏纏綿綿到了半夜。
第二天開始正式實習,連續好幾天在外面跑了,直到天黑才被集中帶回來。趙清閣已經徹底在薄玨這裡住下了,不知道是不是薄玨的錯覺,趙清閣好像變得特別溫柔體貼,雖然還是會凶她、嫌棄她,但是次數卻呈幾何系數減少,她洗完澡後對著牆上的鏡子一直照,也沒發現自己臉上長了朵花,究竟是為什麽呢?
“趙清閣。”她從浴室裡探出半個腦袋,頭髮藏在浴帽裡,水汽隨之蒸騰出來,霧蒙蒙的一片,說,“我沒拿睡衣,你幫我拿一下。”
“好,你等一下。”
趙清閣停下手裡的筆,在床頭翻到薄玨的睡衣,走到門口遞上去。
薄玨就勢握住她的手腕,壞笑一聲,將人拉了進去。
浴室裡弄得一片狼藉,薄玨滿面紅潮地邁步出來,腿軟得扶著牆壁站了一會兒,才把趙清閣的睡衣給她,裡面傳來衝水的聲音,薄玨閑得無聊看見桌子上鋪著一張白紙,上面還擱著一支黑色圓珠筆,筆帽是打開的。
她好奇地走過去,移開筆,拿起來看。
趙清閣沒什麽繪畫天賦,但是畫起來軍事布局圖卻線條平直,一目了然,足以媲美智腦。薄玨覺得非常驕傲,然而看著看著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這分明是她們所實習的基地兵力分布圖,還有各個指揮室、動力艦艙、兵種分類,每個營房有多少人,沿著這些排布,一條紅色的細線從基地入口遊魚似的流過,一直流出出口。
薄玨是上過指揮訓練課的,稍一分析便看出來這條紅線是進攻路線,這張紙上還圈了幾個藍色的圓圈,圓圈內標了數字,代表著兵力,這幅圖完成了大半。
“你畫這個幹什麽?”薄玨抖了抖手裡的紙,奇怪地問剛從浴室出來的趙清閣。
趙清閣擦著頭髮,不以為意:“畫下來練練手,我不是經常畫這些東西嗎?”
“說的也是,不過這個不能流出去,不然就是泄露軍事機密了,”薄玨讓趙清閣坐下,自己拉過吹風機的線來給她吹頭髮,“你怎麽不在終端上畫,突然用起紙筆了?”
“練手。”
“我知道,你剛才不是說過了麽?我說的是為什麽用真的紙筆。”
趙清閣頭也未回,揚手輕而易舉地把薄玨在她發間穿梭的手拉到自己胸前,手指纏著她的指節,低而繾綣的緩緩重複了一遍:“我說了,練手。”
細長而有力的手指夾著她的指縫,時而用力時而放松抽出來,又插回去,好像不僅僅是牽著她的手,而是在隱晦地暗示著一些別的事情,薄玨心臟一緊,方才在浴室裡的歡好又浮上心頭,她夾緊了雙腿,仿佛對方的手指還在自己身體裡,不由得臉紅心跳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薄玨就失憶了,她幾乎在趙清閣淺淺的主動撩撥中喪失了記憶功能,僅憑著機械記憶替她吹幹了頭髮,掛好吹風機,身下早已濕得不像話,趙清閣將她打橫抱起來,放在床上,身體覆了上去,手指暢通無阻地深埋進了等待已久的濕沼之中。
同時封住了她的嘴唇。
薄玨舒服得輕哼了一聲,覺得這是一場夢境了。
一場漫長而美好的水乳交融。
薄玨在幽暗中醒了過來,房裡一燈如豆,是終端上的手電,趙清閣正伏在書桌前,影子落在牆壁上,拉得格外的長,自然也真實地反射出了她手上的那支圓珠筆。
薄玨本想叫她上來睡覺的,這麽晚還練什麽手,就算要練……她在心裡偷偷不知羞恥的想道,在她身上練不就好了,她難道比不過那些死物麽?
卻見趙清閣已經將筆放了下來。
她心中一喜,以為趙清閣要回來休息了,於是闔上了眼睛裝睡。一陣特別輕特別輕的紙張卷起的聲音,然後她感覺趙清閣的目光落在了她臉上,難以察覺的放得極輕的腳步聲,還有……開門關門聲。
薄玨從床上一骨碌彈了起來,殘存的困意消失得一乾二淨,這麽晚了趙清閣要去哪裡?還帶著那張圖紙?對了,剛才見她的背影,好像不是穿著睡衣的,而是衣著整齊,明顯是準備好要出門的。
她來不及多想,隨手卷過掛著的軍裝,把睡裙扒下來,連內衣都不穿了,套了個背心,抓著外套跑了出去,除了第一步腳軟了一下,其他的動作堪稱緊急集合最高標準。
顧念著在宿舍樓內,趙清閣走得並不是太快,薄玨下到樓底時,看見一道人影匆匆在拐角處走過,軍靴在月色下泛著暗色的光,昴宿星一向太平,軍方也不會給學生——這些未來的軍人特殊優待,所以這裡並沒有重兵把守,稀疏的幾個巡邏兵被趙清閣輕松繞過,薄玨緊隨其後。
出於能力上的碾壓,只要薄玨想隱藏,趙清閣便不會發現她自始至終都跟在後面。一路走到了離空間站幾十裡遠的地方,月光像是碎銀灑下來,在那些碎銀中還有一道更加亮眼的光,在雪白的月光下幾乎融為了一體。
趙清閣走了過去,那道光便幻化成了一個人,不,那就是一個人,個子隻到趙清閣的胸口,頭上扎著兩個小山包,仰頭對趙清閣說著什麽。
這場景何等熟悉,和前兩天一模一樣,薄玨微微睜大了眼睛,那是昴宿星皇室的九公主。
趙清閣從懷裡摸出一卷東西,交到了她的手裡,正是她晚上畫的那張,天宿人在昴宿星軍事駐地的兵力布局圖。
她們又對著圖紙,說了好一會兒話,九公主似乎認真地點了點頭,離開了。
薄玨心裡的疑惑越來越盛,趙清閣仰頭看著月亮,已經準備要回去了,她連忙在趙清閣之前逃了回去,躺進被窩。趙清閣帶著一身夜間的露氣回來,製服脫下來換回睡裙,她把手臂和脖子上的皮膚摩擦熱了,才窩進去抱住薄玨。
如同以前每個日日夜夜一樣,薄玨自發地黏了過來,摟住她的脖子,在她手臂上漫無目的地親著,呢喃道:“趙清閣,你去哪裡了?”
“沒有去哪裡,你做夢了。”
“嗯……我夢到有一隻大怪獸追我,我就掉下懸崖了。”
“都這麽大了,你怎麽還做這種夢?大怪獸又打不過你,怕什麽?”
“怕你。”
“怕我什麽?”
“怕你不在我身邊。”
“甜言蜜語。”趙清閣在黑暗裡輕輕笑了一下,找到薄玨的嘴唇精準無比的親了上去,她手扣在薄玨後腦杓上,額頭相抵,溫柔地說,“我不會離開你。”
“我覺得我現在還是在做夢,你是不是對我說情話了?”
“你想繼續聽嗎?”
“想。”
“我愛你。”
第二天,天尚未亮,兩人便在集合的號聲中醒了過來,沉默地各自穿衣,時間不等人,趙清閣便回了自己房間,薄玨探頭去看桌子,筆還在,那張紙卻不見了。
昨晚她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夢?
她心裡突然壓上了一塊大石,心事重重,一起出門的時候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昨晚上畫的那張圖紙去哪裡了?我剛才打算收拾掉的,結果不見了,不會是被風吹跑了吧。”
“我早上拿走了。”
“哦,那就好。”
薄玨靜靜地垂下眼簾。
騙人,她早上根本沒看到趙清閣碰那張桌子,也沒看到她帶任何東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