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薄玨快摸到她腰上的手倏地轉了個方向,朝她臉上摸過來,趙清閣沒躲,眼睛帶著一點從上往下的角度,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臉上被輕柔的指腹輕輕擦過,像是鴻羽。
薄玨收回手,說:“好了,你臉上有髒東西。”
趙清閣愣了一下,才回神:“嗯?”
薄玨把食指指腹伸到她眼前:“有髒東西啦,你看。”
趙清閣定睛一看,莞爾:“你是該看看你自己了,手這麽髒也幫我擦臉,我現在臉肯定都不能看了。”
“哪有,”薄玨仔細地端詳了她的臉,抗議道,“我擦乾淨了的。”
“好好好。”趙清閣無奈道。
薄玨撅嘴:“你敷衍我。”
趙清閣:“我沒有。”
薄玨下巴翹得老高:“你就是敷衍我。”
趙清閣把她腦袋按下來,急道:“我真沒有。”
薄玨不忍心見她被自己騙,收起了驕縱的樣子,說:“我逗你的啦,不要這麽認真。”
趙清閣倏地一彎嘴角:“我也是逗你的,誰比誰認真啊?”
薄玨:“你!”
“我怎麽?”
薄玨:“哼,不怎麽,我看熱鬧。”
只見遠處圍著墜毀的直升機已經有一圈人,不斷地有人在走來走去,圍得水泄不通薄玨二人看不到裡面的景象,只知道不一會兒,現場的殘骸被專人火速清理乾淨,上百人的軍方部隊撤了個一乾二淨,像是狂風過境,連一根機械螺絲都沒留下。
在場的學生被莫理少將統一帶回。
兩人在路上一直緘默不語,等回到宿舍才敢談論起這件事情,薄玨把身子床上一扔,陷了下去,享受了一會兒才抬手枕著自己的手臂,說:“看指揮官那個表情,像是行動失敗了。”
“不用看他表情,那台直升機被摧毀的程序簡直像是被設計好的,你說那裡面有人嗎?”
“有……吧……”薄玨本來挺確定的,被她這一問反而懷疑起來,“沒人的話軍方為什麽守著那架直升機啊?”
趙清閣聳聳肩:“我就是隨便猜測一下。”
她一回來就閑不下來,洗手、燒熱水,現在在脫外套,薄玨躺在床上看著她解扣子,突然起了個壞念頭,心念一動,趙清閣正解到胸前,眼前一花,整個人便躺到了薄玨懷裡。
趙清閣:“別鬧。”
薄玨翻身起來:“我沒鬧,你腰酸,我幫你按按。”說罷便不由分說地將趙清閣翻到仰面趴著,一手貼著她的後背,一手貼著她的後腰:“我技術不錯的,特意學過。”
薄玨手勁一下,發出清亮的一聲脆響,她乾脆一手作掌,在她背上力道均勻的拍著,一手揉捏,幫她拉伸筋骨,時不時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趙清閣覺得有點好笑,但是因為身體出自自己身上,也便不好意思笑出來。
薄玨手藝的確是好,不像是為了佔便宜給她胡謅的,她兩手背相疊枕在頷下,問道:“你從哪裡學來的按摩功夫?”
由於薄玨正在她背上拍著,胸腔共振使她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的,十分喜感,薄玨“噗”的一聲笑出聲,趙清閣“嘖”了一聲表達了自己強烈的不滿。
薄玨說:“我之前不是在外面遊歷了一年嗎?那時候學的。我不但學了按摩推拿,我還會拔火罐呢,會著火的罐子,聽說是從地球星傳過來的,我們雖然不會生病,但是拔一拔火罐氣血順暢,人也會舒坦一些。”
薄玨說著右手猛然往下一推,哢噠——趙清閣額上冒出一層細汗來,短暫的疼痛過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像是所有的細胞都伸展開,泡在熱融融的溫泉裡,比單純的泡溫泉還要舒服百倍。以前在薄玨看的外星球小說裡有一種描述叫做“寒冬夜裡,你從外面風塵仆仆的回來,有一盆熱騰騰的泡腳水就放在客廳裡,脫下厚重的裘衣和風霜,將雙腳放進水裡,那一瞬間的感覺,十座金山都不換。”趙清閣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十座金山都不換。
她雖然舒服得很,也不會那麽慘無人道的讓她一直幫自己推拿按摩,過了一會兒就叫停了,薄玨還以為自己手藝不達標,緊張的問她是哪裡做的不好,是不是力氣太大了。
趙清閣深入貫徹非暴力不合作的策略,二話不說把薄玨從自己身上掀了起來,搓著手掌一臉的躍躍欲試。
薄玨腰被她騎著,裝作驚恐萬分的模樣往後縮:“你想幹什麽?”
趙清閣玩心大起:“你叫破……”她舌尖打了個轉,“叫我最愛趙清閣,她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薄玨兩手合攏貼在自己嘴邊,朗聲嚷道:“我最愛——”
趙清閣:“嗯?”
薄玨嘖嘖歎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趙清閣,居然激我。既然我叫了她也不會來救我,那我這一番癡情豈不是盡付東流水?”
趙清閣:“怎樣?”
薄玨說:“賠本買賣我不做。”
咚咚咚——
有點輕弱無力的敲門聲。
薄玨:“哈哈哈,老頭都看不過去了派人來救我了吧。”
趙清閣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示意她噤聲,衝門外問道:“哪位?”
遲遲沒有人回答,趙清閣翻身從薄玨身上跳下來,提好了沒系腰帶松垮垮的褲子,拉開門,薄玨探頭探腦的問:“誰啊?”
趙清閣探出頭,順著走廊兩邊看過去,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影,將門重新帶上了,不在意的說:“沒人,可能是隔壁同學敲錯了,你剛剛說到哪裡了?”
薄玨在床上滾了一圈,托腮看著她,睫毛長極了,一雙剪水秋瞳亮得能照出趙清閣整個人來,她刻意放柔了語調:“我說,虧本的買賣我不做,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你跟我拍個合照。”
趙清閣:“……你這算是什麽要求?”
薄玨嚴肅道:“很認真的要求啊,我和你在一起這麽久了,都沒有一起拍過照,以後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還沒等趙清閣變臉,她自己先連呸三下,繼續說道,“以後要是分開執行任務,把對方的照片放錢包裡、掛脖子上,總有個盼想不是。人家都說睹物思人,我不要睹物,我就要看著你,看不到真人,看到照片也講究。”
“你知道人的記憶其實是非常短暫的嗎?越是朝夕相處的人閉上眼睛就越是想象不出來她的樣貌,我現在就想象不出來你的樣子,有時候都會覺得這像是一場我自己為自己搭設的夢境城堡,因為它太美好而不真實了。我必須、每時每刻記住,不能有任何一個時間不知道你長什麽樣子!”
薄玨對有些方面執拗得不像尋常人,思維也老是跑偏,若放在兩個月前趙清閣剛覺得自己有點喜歡她的時候,想必會嗤之以鼻,現在麽?天宿星暢銷小說中有一條總裁經典語錄:“我的女人,我愛怎麽寵怎麽寵。”
於是下定決心打算寵著薄玨同學的趙清閣在一分鍾後就後悔了,因為她不懂為什麽拍照要挑俯視角度,不懂為什麽要微微側著臉,也不懂為什麽薄玨對拍的每一張照片都不滿意,是每!一!張!
“下巴抬高一點,用睥睨的眼光看著我,俯視我,下一步內心打算就是鞭撻我,哎,不是瞪,也不是一副要打我的樣子——別打別打,是那種色誘的感覺你懂嗎?你對我是勢在必得的,嘴角要有笑容,表現出勢在必得。”
“……”
“嘴巴貼著我的臉,不要親得太結實了,這樣沒有美感,要碰到我的臉頰,但是不能把我臉上的肉都壓下去,讓人一看就能感覺到彈性,哎,乾脆塗個唇膏吧,亮一點,我櫃子裡,你等等我去拿。”
“……”
“抹個腮紅吧,我才發現你這麽白,你比以前白好多啊,都快趕上我了,這一定是近朱者赤,哈哈哈。”
“……”
“抹了腮紅、打了粉底,乾脆畫個淡妝吧,順便再噴點香水。”
“……”
趙清閣霍地從沙發站起來,耳邊一直回蕩著她嘰嘰喳喳的聲音,腦仁疼得厲害:“閉嘴。”
薄玨前一秒還鬧得不行,下一秒立刻就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安靜得就像是不存在,一張一張翻著自己終端裡的照片,她哪裡會不滿意,不過是惡趣味,想多折騰一會兒趙清閣罷了。有個成語叫恃寵而驕,她大概已經恃寵而驕了,驕縱是因為有寵可恃,她不認為什麽不好的。
趙清閣在她身邊坐著閉目養神,腰背挺直。沙發就在後面也不曉得靠上一靠,一點懶都不偷的人實在是太……太可愛了,薄玨心說。自從遇到趙清閣以後,她心目中的可愛標準隨時在變化。
薄玨趁她閉著眼睛,悄悄地抬起半邊身子,無聲無息地湊了過去,將嘴唇輕輕印在她白皙的右臉上。
右手舉起終端,哢嚓——
她把照片找出來,給趙清閣看。
光線抓得恰到好處,彼此間的微表情纖毫畢現。一個面露狡黠自以為偷襲成功沾沾自喜,一個不知何時唇角挽起一絲極淡的笑容,每一根微顫的睫羽都寫著“我在縱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