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箋冷笑著哂道:“你在騙我,你不叫薄玨。”
“我不叫薄玨?那我叫什麽?”
“你叫洛——”林箋衝口而出一個名字。
“洛什麽?”薄玨慢慢引導她,“洛什麽?你知道的,你能想起來,對不對?”
林箋腦海中有幾片零星的記憶一閃而過,比她稍高一點兒的,喜歡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人,喜歡面對面站著握著她的手……的人,叫洛……什麽呢?
薄玨道:“你說啊。”
林箋後背緊貼著冰冷的牆壁:“你別逼我。”
趙清閣從房梁上一躍而下,落在薄玨身後,淡道:“沒人要逼你,你要自己想起來,我們先出去了。”
夜涼如水,無人的冷宮門口的台階也是涼意絲絲。
兩人並排坐在台階上,薄玨從口袋裡左掏右掏摸出來兩粒糖果,衝趙清閣一揚手:“要嗎?”趙清閣還沒表態,她就飛快地縮了回去,“要也不給你。”說完就把兩粒糖全拋自己嘴裡了,然後得意洋洋地誇張道:“哎呀好好吃,聽說是從極南之地特意帶回來的呢,皇帝一共也就那麽一盒,他又賞賜給了最寵愛的妃嬪。”
趙清閣問:“那你又是哪來的?沒有哪個妃嬪會賞賜東西給孤星吧。”
薄玨眯著眼睛樂:“我順來的嘛,就拿了兩個,她那還有一堆,不會被發現的。再說這個妃子根本就不愛吃糖,皇帝也是好笑,那麽寵愛一個人居然連她喜歡什麽都不知道。你看我就知道你最喜歡什麽?”
趙清閣兩肘撐在膝蓋上,身體往她面前傾,饒有興致地問:“那你說我最喜歡什麽?”
薄玨好像看到魚兒上鉤了那麽開心,高興道:“你最喜歡我啊。”
“那你最喜歡什麽?”
“我也最喜歡你。”
“你最喜歡我你還把糖一個人吃了?這算哪門子的喜歡?”
“我嘴裡還有啊,我沒咬。”
趙清閣“咦”了一聲表示嫌棄:“我才不要吃你的口水。”
“可我想吃你的。”薄玨說完就巴上前去,兩人一人嘴裡一粒糖,安靜地仰頭看月亮。看著看著二人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林箋從背光的地方走了出來。
“我這陣子就被鬼壓了似的,誰知道那個什麽基因移植那麽厲害,居然差點把我的記憶給洗掉了,真是可怕。”她半是後怕半是從容的說,“多虧有你們倆,順利幫我恢復記憶。”
趙清閣陰陽怪氣道:“應該謝你們家洛老師才對,我可是一點忙沒幫上,想起來了是吧?那就趕緊回東宮忙你的事,別讓皇子起來見不到人起疑。”
林箋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堆出滿臉如春花般燦爛的笑容:“清閣閣。”
趙清閣:“走開。”
薄玨:“叫誰情哥哥呢?”
林箋:“清清閣。”
趙清閣:“一邊去。”
薄玨狐假虎威道:“聽到沒有?我老婆叫你一邊去。”
林箋瞪她:“有你啥事兒?!”
趙清閣看著她:“又有你什麽事兒?我和你很熟嗎?”
林箋夾起了尾巴灰溜溜地點頭哈腰道:“您說得對,我錯了,我不該見色忘友,我保證下不為例。”
趙清閣一把拍開她攔在自己身前的手:“起開,別擋著我路。”
薄玨在一旁光明正大的幸災樂禍,可不,多少年了,先不論自己前些年吃過的捕風捉影的飛醋,就算是後來自己也沒少被這對“姐妹情”虐,什麽秉燭夜談結果就不回家了,什麽“林箋找我有事這周末就不陪你出去玩了”,該,就得好好治治,不能原諒她!
趙清閣帶著薄玨就這樣率先離開了冷宮,頭也沒回,林箋在原地琢磨了一會兒,心事重重地歎了口氣,回了東宮,這回大小姐是真生氣了,自己這腦子怎麽接受刺激的方向長歪了呢,那個姓洛的有什麽好,滿肚子壞水,還是個反社會,說不準等自己回去她已經被抓住判死刑了,反正也見不到,見到了也不會在一起,還是不要想這件事情了。
有的時候就算明知和所愛之人面前有無數個不可能,還是會忍不住希冀能夠有新的希望出現,猶如天光乍破一樣能夠把所有的不可能掃平,越是讓自己不要想,想的便越是多。
林箋心不在焉地跳牆進了東宮。說來也巧,往日裡從來不會中途醒過來的皇子殿下忽然醒了,一邊掙扎著睜眼一邊喊她的名字,哼哼唧唧的,小皇子喊了幾句沒有瞧見人,自己揉著惺忪的眼睛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穿著玄色的寢衣,小胳膊小腿,啪嗒啪嗒地從裡屋跑到外屋,一邊跑一邊喊。
外間侍奉的花奴和月奴都被驚醒了,披起外衣著急忙慌地就迎了上去:“殿下,殿下您怎麽了?”
皇子小臉上滿滿的焦急:“我在找林箋,她不見了。”
花奴道:“好好好,奴婢現在就派人去找,殿下快回裡面休息吧,萬一著涼了可不得了了。”
小皇子:“我不要,我要找人。”
花奴朝月奴使了一個眼色,月奴半蹲下身抱著小皇子的肩膀哄道:“殿下的契子一定會找到的,咱們宮裡這麽多守衛還怕找不到區區一個人嗎?再說了,她那麽大一個人還會跑了不成?說不定她只是在哪個房間睡著了呢,沒聽到殿下叫她。殿下還是快些去休息,奴婢保證,您醒來的時候,您的契子一定在您身邊。”
小皇子不為所動:“我不要,我要找人。”
月奴半抱著他往裡走,道:“太醫說了,殿下身體不可受寒,亦不可熬夜,您就聽會兒話,好不好?”
小皇子在她手臂間劇烈地掙扎著:“你放開本宮,本宮說要幹什麽就幹什麽!你要是再敢攔本宮,本宮要你的腦袋!”
皇子再小也是皇子,要誰的命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月奴手腳同時一軟跪倒在地:“奴婢知錯。”
皇子重重的“哼”了一聲:“還不叫侍衛一起去找人!快去呀!”
他說完拔腿就要往院子外面跑,花奴在後面叫住他,皇子怒氣衝衝地回瞪過來,見花奴只是手裡拿了一件禦風的袍子,便乖乖張開雙手讓她給自己套上,戴上耳罩、手套,全副武裝地闖進了寒風裡。
月奴恨恨地看了花奴一眼,憑什麽壞事都叫自己做了,能夠討殿下的歡心的事卻是她做!
不多時,整個東宮全都亮起來了,侍衛們穿著冰涼的衣服,展開了嚴密的排查,連犄角旮旯裡都沒有放過,仍舊是沒有找到人。林箋正是這個時候回來的,她見裡面這麽大動靜,悄悄從後面溜進來,再從小皇子的寢宮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問:“這是怎麽了?”
“我們在找殿下的契子。 ”侍衛頭也不抬道。
林箋奇怪道:“找我幹嘛?”
侍衛猛然抬起頭,緊接著東宮就炸開了鍋。
一個白色的團子衝著林箋就衝了過來,林箋方才被薄玨那一砸砸出了陰影,見到面前衝過來的東西下意識就要躲開,不知道哪個人喊了一聲“殿下”,她才緊急刹住要撤往一邊的腿,正面迎接了團子的撞擊,不得不說小孩子的身子骨就是比大人要軟多了,非但軟,還帶著一股清新的藥香,好像是每天要喝的太醫配的藥那個味道。
比薄玨身上那股可飄千裡的浪勁兒好聞多了。
她耐心地柔聲問道:“殿下這是怎麽了?”
小皇子抱著她不撒手,說話帶上了鼻音:“我方才醒了,沒有找見你,很著急,就叫侍衛到處找你,你到哪裡去了?”
“我……”林箋大腦飛速地運轉著,“我在房梁上睡覺呢,睡得太死了沒聽見。”
“這樣啊,那你不要睡房梁上了,我宮裡有好多床的。”
林箋心說:小孩子真是好騙。
緊接著小皇子又說:“不如你就和我睡一張床吧,我找你就很方便了。”
林箋頭都快搖斷了:“不用了殿下,我不適應和其他人一起睡。”
小皇子撅著嘴:“可我又不是其他人。”
“可是殿下,我實在是……”
“快進來啦,外面有風,”小皇子拉著她就往裡跑,臉頰在外面凍得紅紅的,手也紅紅的,摘下手套,握在手裡卻是暖融融的,皮膚也嫩到不行。
“好晚了好晚了,要睡覺了。”小皇子強硬地按著她的肩膀,把她往被子裡塞,“你睡裡面我睡外面,我保護你。”
林箋本來還想繼續拒絕,卻發現自己剛想說出口,內心的想法已經徹底否決了她拒絕的話,說出來的話成了非常溫柔的一句話:“那好吧。”
林箋按住自己的喉嚨,看向小皇子的表情。
小皇子明顯比之前更雀躍了,林箋確定她方才所說不是她自己所想,可現在她心裡已的確是這麽想的,難道就算自己記憶恢復了,應該聽話的還是要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