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來我是個好人了。”
“為什麽?”
“因為我的傷口沒崩開啊,真流血了你會是這個表情嗎?”趙清閣歪頭睨著她,她把天宿人的強悍體質發揮到了極致,竟然已經能稍坐起來身子做出一手支頤的動作了。
薄玨本就是假意繃著臉,這回也繃不住了,乾脆一屁股在床沿坐下來,兩隻眼睛直直的盯著她看。
趙清閣:“看什麽看?”
——看你好看。
趙清閣嘲道:“用心靈溝通算什麽好漢?”
——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漢。
趙清閣指使她:“給我拿個糖來。”
薄玨莞爾,幸福的當起了盡職盡責的小跟班兒,取了一顆有著紫色包裝的糖果,還負責送貨上門,趙清閣大爺似的一張口,糖就自動滾進了嘴裡,這回倒安分極了,乖乖的含著。
薄玨食指在離開的時候,似有似無的蹭了一下趙清閣的嘴唇,然後收回去,微微蜷著放在了被面上。
趙清閣從她的動作中感受到一種格外的憐惜,於是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其他系的同學要到了,包括不少實戰系的同學,這雖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薄玨說,“本來我們只有三個系,付樂和炎櫻、我和你又是這樣的關系,大家很容易結成鐵板一塊,他們來了就不一定了。”
趙清閣緩緩開口:“一山不容二虎,一個隊伍也容不下兩個指揮官。”
“戰艦指揮系的指揮官張博,我聽到過一點風評,是個非常強勢的人,到時候未必會聽我們的,而且目前的太空戰場,我們連駕駛員都是拚拚湊湊的半吊子,終究還是業余的,我們沒有話語權。”
“只要能贏,誰當指揮並不重要,而且,誰說我們沒有話語權的?他打得過你嗎?”
薄玨實誠的搖頭:“應該打不過。”
趙清閣把嘴裡的糖嚼吧嚼吧,輕描淡寫的說道:“如果是個蠢貨,打暈綁起來,到時候直接控制指揮室,底下的人不會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的。”
薄玨:“……”
她倒是不驚訝趙清閣說出這樣的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是她此時腮幫子略鼓,還不住地發出咀嚼的聲音,說不出的違和。
“算算時間,最早的一支隊伍應該在一小時後到,我想休息一下。”趙清閣撐著身子滑進被子裡,手落在白色被面上,盡量多的休息是最好的養傷辦法,養好傷才能更好地面對一會即將到來的同學。
薄玨說:“好,我在這裡守著你。”
趙清閣仰頭望著她,眼神裡突然多出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暗示。
薄玨怔了半天,“噢”了一聲,把外套脫了,躺在了另一邊,休息室的單人床兩個人睡有點擠,薄玨只能側躺著,趙清閣拉過她一隻手掌蓋住了自己的眼睛,呼吸放松下來,很快就變得均勻無比。
薄玨皺了皺鼻子,有些不明所以,轉念一想,大約這是她表示依賴的一種方式?
“滴——”
耳朵上的通訊器同時響起來,兩人一起睜開眼睛,隻迷茫了一瞬,就恢復了清明。
“戰艦指揮系和軍艦維修系的同學到了。”
“他們在哪裡?”
“在指揮室裡。”
說話的空檔間,薄玨已經搬來了椅子,把趙清閣抱了上去,之後甩了甩壓得有些發麻的左臂,連人帶椅子都搬了起來,這裡自然不會配備輪椅這樣的東西,只能都靠人力了。
指揮室一片寂靜,會議桌上除了付樂和炎櫻,還坐著另外兩位男性契主,她們一進門,坐在首位上的男人看了過來,他雖是坐著,上身也顯得修長,深藍色的製服熨帖地穿在身上,面容英俊,膚色是大眾熱捧的小麥色,張博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自發地邁開長腿走了過來,聲音冷淡:“戰艦指揮系,張博,初次見面。”
趙清閣不方便握手,薄玨從她身後出來,握住張博寬厚的手掌,勾唇輕笑:“機甲系,薄玨,很榮幸見到你。”
兩人都沒有松手,手背青筋暴起,暗中使了勁力。
兩雙黑色的眼睛在空中眼神交匯,劍拔弩張,仿佛帶出一連串實質的火花。
久久的相持不下,張博先松開了手,薄玨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道:“承讓。”
趁著張博立在原地,薄玨抱起趙清閣快走幾步,直接將會議桌首位本來的椅子踢開,將人一放,牢牢佔據了首位。張博面色一黑,付樂不由得心裡暗叫一聲好,這個張博一來就霸住主位不放,自己正費神怎麽把他給弄下去呢,硬趕不是辦法,薄玨不管不顧的就來了這麽一招。
趙清閣十指交叉手肘撐在會議桌上,長眉微挑:“人都到齊了,大家可以商議事情了吧。自我介紹一下,趙清閣,作戰指揮系的指揮官,這裡目前由我指揮。這位是……”
三兩句話,加上薄玨方才當仁不讓的氣勢,將主人翁的姿態擺到了極致。
她指的是自進來以後一直沒有開口的另一位契主,那位契主面容清臒,斯斯文文,有種讓人看起來很舒服的書卷氣,這位“書生”推了推鼻梁上細瘦的平光眼鏡框,掩藏其下的黑眼珠溫馴清亮,娓娓說道:“我是軍艦維修系的舒聲,是和張博一起過來的,星盜的動力艙我已經讓同學們去拆卸了,約莫一個小時可以得到充分的能源補給。”
嗬,還真叫書生。
書生坐的位置在下首往下兩位,一看就是與世無爭不喜歡站隊的,就算是王博一起過來的,也沒有與他更親近一些,王博挑釁的時候他也不開口,而是等到趙清閣問話時才答,語氣也讓人舒服,基本不列為威脅。
張博拉開趙清閣左手邊的座椅,坐了下去:“不知道趙指揮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趙清閣淡淡吐出一個字:“等。”
張博瞥了她一眼,眼中的輕蔑顯而易見。這誰不知道?
趙清閣也不惱,接著道:“既然軍艦維修系和戰艦指揮系的專業同學都來了,我們這裡有單兵作戰最強的機甲系,發展最全面的作戰指揮系,還有化學系,大可以在最大可能下進行資源配置,發展出另一道防線。”
書生眼眸半垂,似在認真聽講,張博則微微皺了眉頭:“怎麽發展出另一道道防線?”
趙清閣:“你們來的時候受到過不明艦隊的襲擊嗎?”
張博神色微變,黯然道:“沒錯,我們被襲擊過,十幾個同學開著戰鬥艦被擊中了,再也沒回來。”
趙清閣:“如果我們停在這裡,會再次受到襲擊嗎?以我們的兵力,有一戰之力嗎?”
張博剛要說話,趙清閣搶先道:“就算有,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所以我們要早作防備。”
書生突然在這時插嘴:“我們軍艦維修系會全權配合。”
趙清閣驚訝地挑了一下眉,張博也看向她,等著她的答案。
“好,”趙清閣眼裡流光一閃,整個人的氣質忽然變得鋒利而尖銳,語氣和臉色同時沉下來,像一條柔弱無骨的盤成一團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支起身體,吐出險惡的蛇信,“我所說的第一道防線,就是在隕石群中埋炸彈!軍艦維修系的同學負責從我們繳獲或者損毀的戰艦中尋找可用的材料,化學系負責配炸藥,其他實戰系的同學負責將炸彈送進隕石群中埋好,他們敢進來,咱們就敢炸他個粉身碎骨!”
她沉聲道:“張博!”
“到!”張博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就站起來行了個軍禮,行到一半反應過來,尷尬地舉在空中不上不下。
趙清閣手掌撐著桌子,勉力站了起來,肩背挺直,朝他鄭重的敬了一個禮:“一旦隕石群擋不住敵人,第二道防線就全仰仗你和戰艦指揮系的同學了。”
“是!保證完成任務!”張博很自然地將這幾個字脫口而出。
胸腔裡的一根肋骨因為劇烈運動移位,趙清閣身形微晃,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去,幾乎站立不穩,這時一雙手適時地從身後伸過來托住了她,她將身體的重量全部傾在這雙手上,任由對方扶著她慢慢坐下。
——疼嗎?
——還好。
——送你回去休息?
——再過一會兒吧。
張博早知道她受傷,卻不知道傷得這麽嚴重,連站起來都這麽困難,當下低低道了聲“好好休息,”自己著手安排第二道防線的事宜去了。
書生掌心凝起一道白光,隔空落在趙清閣的額頭上,閉上了眼睛,一會兒又睜開:“肋骨斷裂、內髒受損,失血超過四分之一,危險,我那裡有點補血氣的藥,待會兒給你送過來。”
他竟然也是個精神專精。
趙清閣落落大方的說:“謝謝。”
書生清臒的面龐挽起一點溫文的笑意,也快步離開了。
“張博。”
張博快走到巡航艦主艙的時候,書生在身後叫住了他。
“什麽事?”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那麽快表態站在作戰指揮系那位指揮官那方嗎?”
“為什麽?”
“你仔細觀察這所巡航艦上的人員就知道了,我們倆聯合在一起,無疑是最優配置,一路過來尚且折損了三分之一的同學,但是在這裡,你注意到了嗎?”
張博悚然一驚,開始點起巡航艦剩余的同學數目來。
“發現了?”書生彎唇笑了一下,笑意卻不及眼底。
“發現了,”張博頓了一下,自嘲的說道,“一個都沒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