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玨手裡提著好幾個包裝袋,裡頭全是蘭馨送給她的衣服,在薄玨的特別要求下,還是情侶裝,趙清閣見她兩隻手拿得滿滿的,幫她接過來一隻手的,薄玨看路上沒人,湊過去在她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滑滑嫩嫩的,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心情這才算是好了一點,隨著離花店越來越遠,那種像是心頭壓著大石、頗為壓抑的感覺慢慢散去,深秋的涼風一路吹進心裡。
其實這次晚飯氣氛還算是愉快,在沈衡的引薦下薑寒也認識了她們,甚至態度算得上溫和,席上談的都是一些家常,再加上蘭馨這個活躍氣氛的好手,總體來說,其樂融融。但是薄玨二人總覺得感覺怪怪的,渾身都不自在,吃完飯沒久留就離開了。
“會不會是薑寒上將氣場太強了,我們覺得有壓力?”
“可能吧。”
兩人從花店離開後,一直到趙清閣宿舍門口,都安安靜靜的,提不起精神來聊天,薄玨也沒有再油嘴滑舌,把人送到就回去了。
林箋的課終歸是沒有退成,在她退課的當時沒有出現電腦一黑的狀況,而是順順利利,那門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的課從頭頂取了下來,只是在第二周的周三,洛珂選修課的前一天,林箋的終端收到了一條未知號碼的消息:
——林同學,我今日偶然間發現你的名字從電子名單上消失了,應該是教務系統又抽了,所以特意幫你恢復了,明天請準時來上課。
林箋不甘心地黑進系統裡把自己的名字又抹掉了,沒幾秒一刷新發現又恢復了。這個人是閑著沒有事情做嗎?!
林箋揉著酸疼的眼睛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無聊地和人玩抹掉、重加、重加、抹掉的遊戲玩了整整一晚上,她憤憤的把電腦合上,決定要睡覺了。終端卻“滴”的響了一聲,信息跳了出來:晚安,明天記得來上課。
禦天在秉承自由和公正的同時,有個相當變態的規定,不允許掛科,除非由校方親自檢驗你出於刻苦努力本身能力依舊不合格,否則就會記大過並且重修,如果是由於缺勤導致掛科,從重處罰。更倒霉的如果你在任課老師那裡口碑不好的話……
像薄玨和趙清閣所在的實戰系,一旦達不到校方設定的學年目標,則會被勒令轉系,所以禦天的學習氛圍出了名的緊張,出來的也個個是人才。
林箋把信息刪了,第二天認命地乖乖跑去上課。她本意是打算眼觀鼻鼻觀心,就出兩個耳朵聽講就是了,誰知聽著聽著課不自覺就冒出了一大堆迫切希望得到求證的問題,她不想和洛珂單獨相處,因為洛珂在專業方面的確很厲害,有很多同學喜歡問她問題,所以每周下課的那個課間,都能見到一個抱著筆記本的林箋朝著講台飛奔的身影。
自從她安分下來上課,洛珂也沒有再私底下打擾過她,每周定點走上講台,下課解答完了疑問走人。林箋忍不住想,會不會她真的不是K。
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而時間也不會為某個人、某個時刻停留,一晃眼就到了一個月後,禦天的校外實習,薄玨和趙清閣的實習地點,不出意料是在天宿的降星之一——昴宿星。
據說很久以前,天宿只是一個小小的國家,盤踞在廣袤的大陸一角,從某一代開始突然強盛起來,不斷地吞並周邊的大小國家,逐漸統一大陸,後來又將侵略的鐵蹄對準了天宿星外的整個星系,他們憑借強大的科技、彪悍的戰鬥體能,征服的步伐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挫折,所到之處,無不勢如破竹。短短幾年,離天宿星最近的四顆星球全部淪為降星,俯首稱臣,年年上貢。
直到星歷1302年,一場以深沉的黑字被載入史冊的災難,一萬天宿士兵躊躇滿志地出征36000AU外的綠陽星,尚未到達目的地便全部不明緣由的死在了星艦上,魂飛魄散,連點屍骸都沒能留下。原本搭在士兵的星艦卻返航了,以百分之一光速的距離,耗盡最後的燃料,在幾百年後才到達天宿星附近,被士兵巡航發現,後來更名“亡靈號”,收在國家戰爭博物館裡。
前往昴宿星的運輸艦上,艙內四壁投影換成了天宿星的四季花開,藍天大地,滾動著浮現,但是旅途實在太無聊,有人就央求著帶隊的教官講些有趣的故事,教官便開始講了以上那些話。
這故事卻著實算不上有趣。
大部分學生們從來沒有聽過這些,教官說的時候都豎直了耳朵,講到這裡,有人問了:“為什麽?”
“因為靈魂牽引。”教官右手握拳,虛虛碰了碰自己的胸口,“我們的活動范圍,是以靈魂燈塔為圓心的一個圓,一旦遠離這個圓心,我們的靈魂就會因為擔心無法返航而不安,只有踩在母星的土地上,我們才會覺得踏實。離母星越遠、離開的時間越久,這種不安就會越來越強烈,一旦超過某一界限,連作戰的士氣也會完全消失。”
教官指著主屏上的航線圖,艙外的宇宙浩渺無盡。他說:“你們即將到達的地方,是距離我們3000AU的昴宿星,現在才剛剛走了三天,你們的感覺可能還不是太強烈,等到達的時候,靈魂的動蕩會很明顯,個別同學甚至會產生嚴重的排斥反應,產生頭暈、昏厥等症狀,喪失行動能力。”
同學們被嚇了一跳,面面相覷。有一個學生小聲的問:“會死嗎?”
教官搖頭笑道:“不會的,屆時我們的醫務兵會進行治療,如果實在無法參與這次實習,我們會把該同學送回天宿星——你們不用這麽擔心的看著我,每個人的靈魂牽引距離是天生的,學校不會因為這個取消實習成績的,我們還有別的校內實習。”
薄玨一直靜靜地聽著,這時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問道:“教官教官,我們的四大兵種不是太空遠征軍、太空邊防軍、國防軍和普通戍軍嗎?是不是和這個有關系啊?”
教官一眼就在人群裡找到了這個一頭白毛的學生,她皮膚白得透亮,又總是笑眼彎彎的,兩頰的酒窩像是盛滿了家鄉的月色,長得格外好看,教官也多看上她兩眼,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地就放輕了一些:“對,根據靈魂牽引的范圍,受牽引最輕的編入太空遠征軍,次輕的編入太空邊防軍,再次之就編入國防軍和普通戍軍。我們每一年的校外實習,其實也是為了將來你們分別會編入哪方集團軍作提前的測試。薑寒上將的第二集團軍一半在太空遠征軍一半在國防軍,柯蘭中將的全部是太空邊防軍,至於第四第五集團軍,偏重國防……”
教官解釋的過程中,薄玨兩隻眼睛放著光。
趙清閣在暗地裡擰了一把薄玨的腰,薄玨許是覺得疼了,呲牙咧嘴了一下,趙清閣便改擰為揉,薄玨又覺得癢,癢著癢著便心猿意馬起來,傻兮兮的低頭悶笑。
趙清閣一邊給她揉,一邊問教官:“那這和‘亡靈號’有什麽關系麽?”
教官答道:“近兩千年前,‘亡靈號’空艦返航,就是因為靈魂牽引的原因,經過那次事件,我們發現天宿人靈魂牽引的最遠距離是35200AU,一旦超過這個界限,我們的靈魂就會失落,自行毀滅。從此我們的足跡就被禁錮在方圓35200AU以內,再外面的世界,我們就永遠無法到達了。”
“不過這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我們的擴張道路從未受挫,周遭星系內基本上聞天宿人即色變,說我們不是人,是怪物、是冰冷的戰鬥機器,人都是有弱點的,可我們沒有。我們受到的第一次挫折,是我們所不能承受的,整整上萬個靈魂,一夕之間都沒有了,不知道哪個星球的宗教借機傳了過來,有民眾說是因為我們殺業太重,才引來天譴。”
趙清閣抬頭問道:“那教官您信天譴嗎?”
她的眼睛是近透明的淺灰色,平常看人的時候讓人很難察覺到她目光的焦點,但是教官卻無端覺出一絲鋒利來,教官朝她微微的笑了一下,避而不談道:“我在念書期間,曾經每年都去教堂做兩個月的兼職。”
到達昴宿星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學生們跟“刑滿釋放”似的一股腦的從運輸艦的甲板上跳了下來,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異星球的空氣,開心的大叫起來。這裡的地面平整松軟,好像是鋪了一層細細的綿軟的沙,仰頭就是星辰密布的墨藍色天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得到。
不遠處就是天宿在昴宿星建立的空間站,從薄玨的角度看過去,就像是綴在星空的一角,鋼鐵建築也美得令人窒息。
幸運的是這批學生中除了少數幾個頭暈不太適應,沒有一個出現昏厥的過度反應,教官心裡暗暗欣賞著這屆的好苗子。到達空間站的第一件事,教官就給他們發了昴宿貨幣和語言芯片。
語言芯片嵌入終端,就可以讓天宿人掌握昴宿星的語言,與昴宿星人進行直接交流。
薄玨迫不及待地將嵌入自己的終端,發出了第一聲清細的話語,其他人也紛紛試驗起來,房間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聲音。昴宿星的語言和天宿星有一點類似,都是沉婉含蓄的,但是天宿語像是優雅的意蘊悠遠的詩詞,而昴宿語則是柔到了極致,也動人到了極致。
直到一聲奇怪的“喵”在嘈雜的聲音中突兀的響起。那聲音實在太輕了,並沒有引起人注意。
只有薄玨立刻扭頭,趙清閣手飛快的往後一縮,終端裡的芯片已經不見了。
她挺直了腰,試圖以兩公分的身高差在氣勢上壓倒對方:“看我幹什麽?”
這顯然是欲蓋彌彰了。
薄玨忍住笑,說:“你沒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