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落,可就勢不可擋。
一夜之後,偌大的金陵城再次被一片潔白包裹。而至晌午,這大雪毫無停下的跡象。
天空依然低沉,天光很是暗淡。
童顏——而今她叫徐新顏,她的傷勢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依照以往的習慣,她早早的起了床,穿上了一件她以前從未曾想過的貂皮大衣,據這院子裡服侍她的婢女葉兒說,這是主母專門給她買的。
這貂皮大衣柔和而溫暖,哪怕她的穴道至今沒有被蘇玨解開,穿著這大衣她依然不覺得冷。
她走到了院子中,來到了宜兩亭裡,獨自坐了下來,看著這院子裡堆積有尺許深的積雪,又看著天空飄落的茫茫大雪,心裡有些惘然。
這樣的季節,岷山裡也是這般景象了。
只是岷山的雪比這裡更生動一些,因為那裡有很高的山,還有很多的樹,也有很多的溪谷。
自己此刻所想到的居然是岷山的雪而不是住在那山坳坳裡面的人……徐新顏忽然覺得有些怪異,細細思量,自從師傅過世之後,自己在那岷山裡,居然想不起來幾個熟悉的人!
哪怕成了拜月教的三長老,哪怕還在總壇待了一段時間,可這記憶深處,對那些人和事卻很是模糊。
也或許是自己醉心武學,不關心教內的事務吧。
聖女陳左君她是知道的,見過數面,甚至還聊過天。
然後就是大師兄慕容間,對自己極為照顧,是一個如兄長一般的男子。
再然後……就是那夜裡死了的白梓,對於這個師姐的死,她的內心並無波瀾,因為小時候這個師姐可是欺負了她許多年。
當然還有苗小小百裡紅這些拜月教的大人物,她倒是知道,只是少於接觸,印象並不深刻。
而今才在這傅府住了幾日,陡然間發現自己的腦海深處記憶最深刻的居然是傅小官!
這人似乎真的很忙,他很少來這棲雪堂看看自己,他甚至從未曾問起關於拜月教的任何事,二人之間的對話,止於數日前他來告訴她的身份那一次。
今兒可是年三十了,岷山裡的年三十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那些人似乎已經麻木,也或許是壓在他們心裡的沉甸甸的負擔,也或許是師傅生前所說的難以看見的希望。
可這上京城卻不一樣,哪怕住在這偌大的府上,哪怕天上下著這麽大的雪,卻依然能夠聽見街道上傳來的爆竹聲音,依然能夠聽見孩童們爽朗的歡笑聲。
這,可能就是過年吧。
這麽大的雪,又正逢年節時候,傅小官他在忙什麽呢?
蘇蘇在這時候走了過來,坐在了徐新顏的對面,雙手杵著石桌子,下巴就放在手掌間。
她直愣愣的看著徐新顏,這女子生得真好看,於是她裂開嘴兒笑了起來,“是不是想他了?”
徐新顏一怔,臉兒騰的一下紅了,慌忙搖頭,“可沒有。”
“你騙不了我的,這樣給你說吧,我來到他身邊呢,一晃眼也一年了。這一年中為了保護他時常跟在他的身旁,反正未出閣的女子見過他之後,極少有人會不喜歡他的。”
徐新顏思忖片刻,問了一句“為什麽?”
蘇蘇眉兒一揚,嘴兒一嘟,“長得還可以,文采又好,懂得營商,還懂得打仗,還是這虞朝的大官,你說說看,這樣的男子天下能有幾個?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執筆可安天下,提刀可定太平的完美人兒麽?”
“喜歡這樣的人兒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我也不瞞你,我也是喜歡他的,只是……”蘇蘇的臉色有些落寞,她撇了撇嘴兒,“只是我來到他身邊的時間稍微晚了一些,未能走入他的心裡罷了。”
對於蘇蘇如此的坦誠,徐新顏倒是吃了一驚。
同是江湖兒女,她卻並沒有蘇蘇這般放得開,也或許是因為她比蘇蘇大了五歲,對男女之事懂得更多一些吧。
“我對他的了解……說來並不多。初來上京,看過了他寫的詩詞文章,又看了他寫的紅樓一夢,就覺得他是個了不得的文人。可後來聽說他對百姓極好,我是不信的,所以我去過一趟南山,和那裡的百姓們聊了聊,才知道他果真有一副菩薩心腸……”
徐新顏低下了頭,聲音漸弱,“所以,那個晚上我是救了他,我想他如果死了,那些百姓們也就失去了生活的來源,恐怕再難有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人為百姓們的生存上心的了。”
她淺淺一笑,又抬起了頭,看著蘇蘇,“你不知道,我本就是窮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五歲那年天災,父母丟下了我,差點餓死,所以……我怕他死了那些百姓們也死了,倒沒有別的緣由。”
蘇蘇也一聲歎息,“我也是孤兒,只是自幼生活在道院,倒是對這民間疾苦所知甚少,卻也見過他在田間地裡勞作的樣子……”
似乎想起了什麽,蘇蘇吃吃一笑,“你以後會知道的,他這個人呀,其實骨子裡就是個小地主!”
……
……
傅小官這個小地主此刻腦殼很疼!
他正在忙著送禮。
三個老婆的家,可都得要去,而且今年新婚,三個老婆家裡的親戚,也都得要去。
一大早他就帶著老婆們出發了,浩浩蕩蕩的馬車裝著滿滿當當的禮物,還有隨行的三十護衛四十家丁,在這金陵城裡走出了一道靚麗的風景。
“小官大人回門這陣仗就是不一樣!”
“人家沒有請來皇家儀仗就不錯了,小官大人還是低調。”
“小官大人而今可是商業部的部長,正三品的大員!人家這是憑本事掙來的臉面!”
“……”
寬闊的街道上,吃瓜群眾們對著這車隊指指點點,但言語中幾乎都是讚譽。
這些讚譽偶有幾句飄到了這馬車裡,可傅小官卻並沒有歡喜,因為他現在面臨著一個艱難的問題——
今兒晚上這年夜飯,三個丈母娘都有邀請,這該去誰家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