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是答應跟她回去,至於這麽高興嗎?
還有那些話,真是幼稚死了。
薑池抿了抿唇,把浮現在嘴角的弧度重新壓回去,聲音是和往常一樣的冷然淡漠:“你很吵。”
於是江月年不再說話,隻一個勁地笑。
*
要想跟著江月年回家,薑池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水裡。他對雙腿與魚尾之間的轉換並不熟練,花費了不少功夫,才終於化出兩條白皙纖細的大長腿,從水裡不甚熟練地站起身時,引出一片嘩啦啦的水聲。
江月年十分紳士地移開視線。
不知是警方還是福利院的人給他準備了一套衣褲。褲子是寬松的黑色長款,屬於任何人都能上身的最簡單版型,然而等薑池穿上,卻還是讓江月年眼前一亮。
上半身的白色襯衣略顯寬大,被河水浸濕後貼在薑池的腰腹與後背,勾勒出少年人流暢漂亮的身體曲線。布料在陽光的映照下純淨得毫無瑕疵,愈發襯托得他唇紅齒白;
那條長褲被他修長的體型完美駕馭,甚至能瞧見雙腿若隱若現的筆直線條,黑與白彼此交映,最純粹也最乾淨,像是剛從漫畫裡走出來。
年紀這麽小就這樣好看,長大後得有多禍國殃民啊。
他腳步不穩,身上卻又滿是傷痕,江月年不便攙扶,只能用手指輕輕攥住薑池的衣袖,一步步跟在對方身邊,防止他因為脫力或別的什麽原因摔倒。
接下來的一切按部就班,來到郊區的公路旁就能打車,回到家裡時已是下午五點多鍾。
封越和謝清和應該都去了異常生物收容所,雪球被寄養在寵物醫院,家裡空空蕩蕩沒有人影。
兩人一起前往附近的超市買好衣物後,薑池去浴室裡徹徹底底洗了個澡,濕漉漉地出門時,恰好在撞見前來送吹風機的江月年。
她的臉倏地就紅了。
“你你你,”她似乎想要捂眼睛,同時又打算渾身僵硬地背過身,兩相抵消之下滿臉通紅地愣在原地,慌忙把眼神移到地板,聲音越來越小,“你怎麽不穿衣服?”
薑池面無表情地看一眼自己的身體。
他真是不明白,明明她可以毫不避諱地直視同樣裸露的尾巴,為什麽變成雙腿不著片縷的時候,江月年會變得這麽緊張。
心裡雖然困惑,但他還是低低應了聲“哦”,然後拿起一旁的衣物套在身上。萬幸福利院的人曾幫他穿過一次衣服,否則薑池恐怕連這種動作都會忘掉。
他的動作漫不經心,屬於少年人的肌肉久違得到了舒展,在破窗而入的陽光下映出淡淡瑩白。這是幅頗為賞心悅目的畫面,然而江月年自始至終低著頭沒看他,一顆心臟撲通撲通地快要蹦到嗓子眼。
薑池他都不會覺得哪怕一點點害羞嗎。
只有她一個人像傻瓜似的臉紅……這樣一想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她乖得不可思議,全程沒有做出任何小動作,等薑池慢悠悠道了聲“好了”,才終於抬起腦袋。
一抬頭,就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龐。
鮫人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江月年面前,連腳步聲都聽不到分毫,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她。
深邃的藍色眼眸攝魂奪魄。
“……你需要吹頭髮。”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認慫,江月年故作鎮定地回看他,舉起手裡的吹風機:“還記得怎麽用嗎?”
薑池偏了偏腦袋:“我試試。”
事實證明,他的“試試”,還真就只是試試。
他那位人渣老爸大概很久沒讓薑池用過吹風機,在見到機器嗡嗡發出響聲、從口子裡吹出微燙的熱風時,少年罕見地表現出了有些新奇的神色,把臉正對向吹風機出風口。
本來是想好好觀察一番,沒想到被吹得雙眼發紅像兔子,頭髮也是亂糟糟,如同野草那樣胡亂生長。
江月年看不下去,主動提出先給他做一回示范,把吹風機拿在手裡,坐在薑池身後。
他的發絲柔和又松軟,像是某種動物幼崽絨絨的毛,這會兒沾了水,摸起來冰冰涼涼,等被吹乾一些,就軟綿綿地蓬開。
洗澡之後的薑池短暫褪去了平日裡的冷漠與疏離,搭配嶄新的白色T恤,清爽得像是鄰居家漂亮又驕傲的小弟弟。這讓江月年忍不住想,如果他和其他所有正常小孩一樣無憂無慮地長大,或許就是現在的這副模樣。
五官精致得讓人看一眼便心生好感,從小到大不知道收到過多少封來自女孩子們的情書;性格張揚得像一隻小孔雀,說話時雙眼亮晶晶,對一切新鮮的事物都抱有好奇心。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沐浴露的味道還喜歡嗎?”
江月年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薑池低低出聲:“嗯。”
他永遠不會告訴江月年的是,現在發生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像是做夢一樣。
頭頂上掠過黑發的手掌溫柔又克制,他已經很久沒體會過被撫摸的感覺,此時雖然滿臉都是淡漠冷冽的模樣,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其實都在叫囂著想要更多。
他疑心著自己是不是對溫柔上了癮,無法逃脫,甘心沉淪。
真的像是一場隨時都會醒來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