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語氣無辜地問她:“怎麽臉紅了?難道你不想讓我那樣做嗎?——我是指,帶雪球去做手術。它最近似乎總是不太乖。”
江月年愣住了。
所以,謝清和說的“那件事”……是指他們之前集火圍攻雪球說的話?
——當她是笨蛋嗎!絕對是在故意耍她吧!真是太過分了!精靈不應該都是純潔優雅的小白蓮嗎,謝清和是從誰那兒學到的這種套路?
她居然還笑。
江月年看一眼她揚起的嘴角,懊惱地皺了皺眉。
偏偏謝清和的邏輯又無懈可擊,導致她雖然心裡清明一片地明白自己正在被逗弄,卻完全沒辦法進行任何反擊。
好氣哦。
當然,要說全場最氣,其實還輪不上江月年。
被她抱在懷裡的雪球已經氣得神志不清昏了頭,如果要在這份憤怒前加上一個期限,那它希望是,一萬年。
有毒吧你這壞丫頭!含糊其辭地戲弄江月年就已經足夠讓它崩潰了,為什麽還要拿給它做手術的梗來擋槍!想它大半輩子都叱吒風雲,如今居然淪為情敵刷好感度的工具人,殺人誅心,殺人誅心啊!
慘,雪球,慘。
小狐狸尾巴上的毛像鞭炮似的劈裡啪啦炸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罪魁禍首謝清和看,可除了像這樣毫無威懾力地瞪她,好像什麽也做不了。
於是它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報復般一頭埋進江月年頸窩,用生滿絨毛的臉蛋蹭了蹭她側頸,被撲面而來的沐浴露味道甜得忘乎所以,尾巴不停地搖。
哼哼,有種你也來啊,笨蛋謝清和。
*
這一天提心吊膽得像在打仗,等江月年好不容易從修羅場裡生存下來,已經幾乎精疲力竭,腦細胞死了大半。
事實證明,家裡的小天使並非白切黑的謝清和,而是性格最為溫和內斂的封越。
當其他人還在明裡暗裡爭寵鬥嘴時,他已經為新來的薑池買好了毛巾、牙刷、衣物一類的日常用品,甚至和收容所打好了招呼,如果薑池願意,隨時都可以前往那裡進行康復訓練。
大概正是因為這番舉動,小鮫人對他的態度要比對其他人好上一丟丟。礙於薑池那陰晴不定又別扭至極的性格,這“一丟丟”算得上是史詩級別的跨越了。
那之後的幾天過得風平浪靜,總算能夠讓江月年安安心心去學校裡上課。等熬過埋頭苦學的上學時間,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周末。
她打算帶謝清和去外面逛逛街。
逛街是當代女孩子們培養友情和日常消遣的不二法門,而謝清和從記事起便生活在小小的安平村,長大後雖然去鎮子裡讀了高中,卻幾乎沒怎麽去過商場。
——更何況那個鎮子本身並不是很大,街區單調又乏味,全然沒有市區裡的繁華景象。江月年當初在幻境裡的時候就想,要是能和謝清和一起回家,一定要帶她好好在城市中心走走。
被關在籠子裡太久的鳥,總歸是要飛上天空看一看的。
乍一聽到這個提議時,其實謝清和條件反射地想要說“不”。
她常年孑然一身生活在暗處,已經不太能適應陽光,更無法承受其他人異樣的眼神。太平村村民們的嘲笑與辱罵猶然回蕩耳邊,一遍遍提醒她,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怪胎,一旦置身於大庭廣眾之下,必然會引來連綿不斷的嘲弄。
謝清和不想再體驗那樣的感覺,也不願意讓江月年見到自己那樣狼狽的處境。
她隻想每天在家裡縮成與世隔絕的殼,就算偶爾出門,也會低著頭避開人流。
可那聲拒絕終究沒有說出口。跟前小姑娘的眼神真摯又溫柔,這是第一次,有誰願意邀請她一起出行。
不嫌棄她的古怪,也不擔心她會帶來許許多多惡意的目光,江月年沒有什麽別的心思,只是想和她像所有普通朋友那樣,肩並肩行走在街道之上。
這樣的邀約讓人無法拒絕。
——謝清和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面無表情。
但當置身於市區中心時,還是難以抑製地感到了心慌。
來來往往的行人織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網,將她籠罩在其中呼吸不得。總會有路過的人類偏過視線看她,眼神裡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針扎在心頭,帶來生生的痛。
謝清和的呼吸亂成一團,臉上血色漸漸淡去時,聽見江月年的聲音:“我們先看看衣服,之後再去買吃的,怎麽樣?”
這是她第一次和朋友出門,並不熟悉逛街的順序,無論對方說什麽都願意乖乖照做。擁有碧綠色瞳孔的女孩輕輕點頭,猝不及防地,感到指尖出現了一道極其柔軟的觸感。
像暖洋洋的棉團,從指尖往上摸索,依次經過指腹與掌心,最終將她的手掌全部包裹。
江月年握住了她的手。
江月年的力道並不重,像一汪水或一匹錦緞,軟綿綿覆蓋在女孩五指之間。這是不沾陽春水的手,謝清和能感受到她肌膚細膩的觸感,不帶一絲一毫粗糙質地,軟得不像話。
卻讓她莫名感到安心。
“別怕。”
江月年說:“我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