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一定是這樣!
總結:一切都是試驗公司的錯。
青年微微怔住。
在實驗室裡,他被當做用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研究員們對他受苦時的模樣評頭論足,有時甚至會相互打賭,看哪個種族能夠承受更多疼痛;後來僥幸出逃,人們只看見他與常人截然不同的相貌,望著鮮血淋漓的尾巴與金黃雙瞳戰栗不已,仿佛他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會不會痛。
怎麽不痛呢。
那些人肆意折磨他,獰笑著拔去尾巴上的鱗片,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疤,美名其曰“試驗龍人種族的自愈能力”;器官嫁接在身體後的排斥反應往往能把他逼得發狂,那是深入骨髓的痛,好像每一滴血液都在腐爛發臭,化作腐蝕性硫酸,把內髒侵蝕殆盡。
可人們從來只是笑他,或怕他。
“如果他們已經開始大規模搜山的話,以我的運動神經,貿然往外跑很可能被抓住。”
江月年看著半坐在地的男人,有些惆悵地晃了晃被摔壞的手機:“電話打不出去,人也出不了山。唯一可行的方法,好像只有先找個隱秘的地方藏一藏身,等你的傷愈合一些,再憑借你遠超常人的速度衝出重圍,跑去外面求救。你覺得呢?”
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他應聲點頭,心裡卻暗自腹誹,之所以與他和平共處,只是因為這個女孩需要他。
他們彼此利用,不存在信任一說。
見對方點頭同意,江月年向前伸出右手,想將他從地上拉起:“我叫江月年,你的名字呢?”
名字對於他來說,是非常久遠的記憶。
實驗室裡的人稱呼他為編號“037”,他也漸漸對此感到習慣,曾經的姓名究竟是什麽,幾乎快要回想不起來。
那個名字象征著從前的他,青年不知道,如今的自己還有沒有資格繼續使用。
他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對於曾經的自己來說,這樣狼狽的人生無疑是種徹徹底底的玷汙。
“……我沒有名字。”
他沉默良久,終於低聲開口:“不需要你幫忙,我自己可以——”
他說著試圖強撐起身子,破裂的傷口隨著肌肉用力,如同皸裂的土地破開豁口,湧出絲絲縷縷血跡。
遍布全身的劇痛迫使龍人咬緊牙關,在下一瞬間,手臂上便傳來從未體驗過的柔軟觸感。
江月年輕輕握住他手臂,另一隻手扶在對方溫熱的後背,借著她的力道,青年終於能勉強站立。
從他身上溢出的鮮血,還有髒汙的泥土,全部沾在江月年上衣。
他莫名覺得有些難堪,與她精致又漂亮的外表相比,傷痕累累且滿身灰塵的自己像極了落難的野獸,肮髒醜陋得叫人惡心。
“哇!你好高!”
然而江月年完全沒在意這一回事,注意力完完全全在其他地方。她眨巴著圓潤黑亮的大眼睛,嘴巴因為驚訝張成圓圓的形狀:“從第一次見面就這麽覺得了,你身高是多少?應該有一米九幾吧?”
青年沒有回應。
她也並不覺得難堪,一邊扶著他尋找可供休憩的地方,一邊繼續小聲叭叭叭:“你說你沒有名字,那我以後應該叫你什麽才好?叫‘喂’不太禮貌,‘你’又完全沒有辨識度——要不叫你迪迦?悟空?康娜醬?這個名字的主人是個非常出名的小龍人哦。”
這些是什麽鬼。
這回他終於硬邦邦地出聲:“不要。”
頓了頓,又看起來不大情願地補充:“……叫我‘龍’就好。”
*
江月年看上去不靠譜,沒想到出乎意料地有用,沒過一會兒就在樹叢掩映的角落裡找到一處隱匿洞穴。
她這次出門是為了參加彩排和正式演出,因此挎包裡並沒有裝什麽有用的東西——除了一瓶礦泉水,還有那個被摔得毀了容的手機。
她今天就不該彈什麽情歌,而應該彈奏肖邦的夜曲,祭奠她死去的手機。
一想到這個,江月年又沮喪起來。
她和秦宴同學約好了要在會場見面,但她平白無故陷入這樣大的一場僵局裡,還沒辦法告訴他自己的遭遇。對於秦宴來說,簡直跟被放了鴿子沒什麽差別。
他一定會不開心。
江月年不希望別人因為自己感到難過。
她想到這裡,忍不住在心底歎一口氣。
當務之急是躲避搜捕,保證她和龍都能活下去。要想向秦宴同學道歉,前提條件是能保住這條命,活生生地再度站在他眼前。
這個洞穴十分狹窄,隻容得下四個人左右的空間,洞穴口被枯枝敗葉和新生的藤蔓遮擋,只露出細碎的縫隙。
精疲力竭的龍人靠坐在角落裡,江月年悄咪咪靠近他一些:“讓我來看看你的傷吧,用水把髒東西洗掉才不會感染。”
青年無言抬眸,淡淡看她一眼。
他周身還是彌漫著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似乎對身邊的一切都充滿厭惡情緒。真奇怪,明明身上有那麽多可怕的傷,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眉宇間是滿滿的無所謂。
渾身上下,一點屬於活人的生氣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