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好點滴,就只需要安靜等待藥水用盡。江月年與秦宴並肩坐在醫務室的長椅上,如釋重負地伸了個懶腰,側過腦袋去看他。
封越是柔和明朗、充滿少年感的好看,薑池是艷麗得不可思議、超越了年齡與性別的好看,到了秦宴這裡,便又是另一種好看。
他生得白皙清瘦、棱角分明,凌亂黑發垂落在額前,為眉眼覆下一層陰影。這本應是冷峻淡漠、帶了幾分戾氣的模樣,此時卻因為發燒而柔和許多,不僅狹長眼尾泛起一抹輕粉,整張臉也都是紅撲撲的。
這會兒長袖卷起,冷白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冷硬卻脆弱,宛如用力一碰,就會嘩啦啦碎掉。
看起來,莫名有點乖。
“多虧有你,我才能暫時偷一會兒懶。”
江月年眯了眯眼睛,把腦袋靠在牆上:“我昨天睡得可晚啦,今天起床時困得不行。”
頓了頓,又說:“你怎麽會突然感冒?不會是睡覺時踹了被子,或者半夜吹了冷風吧?夏天也要好好注意身體——對了,那個衝劑看上去真的很黑暗,跟黑芝麻糊似的,你不考慮換成膠囊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秦宴直到這時才敢偏轉視線,不再回避地看她。
江月年睡著時乖巧地閉著眼睛,眼底是片薄薄青色。小腦袋止不住地上下點啊點,在即將整個身子往前栽的前一秒,秦宴伸出右手,按在她額頭。
把她好好固定在牆上以後,又像觸到火焰似的,很快把手挪開。
電視裡的肥皂劇還在繼續播放,他低低叫了聲阿姨,讓她把音量調低一些。
於是充斥在耳邊的背景音樂被無限縮小。那是部深受女性觀眾喜愛的韓劇,男女主角坐在平穩行駛的公交車上,彼此都沒有說話。
女主角似乎很困,眼睛靜悄悄閉起來,但她並沒有睡著,而是把整個身體向右一偏,刻意靠在男主人公肩膀。
秦宴對這種情節不感興趣,本打算也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卻察覺耳邊傳來一陣越來越近的風——
然後是一個小小的重量,出現在肩膀上。
一瞬間睡意全無,渾身上下的血液停止流動。
和電視屏幕上的場景一模一樣,江月年的腦袋恰好靠在他肩頭。
女孩柔軟的黑發一股腦聚在他脖頸之間,帶來難以言喻的癢與躁動,這份感覺順著血液與神經流經全身,以陰戾凶狠出了名的秦宴,頭一回緊張得不敢動彈。
腦袋發熱,臉龐更是滾燙,他分不清是發燒,還是打從心底而來的羞怯。
影視劇繼續播放,醫生阿姨饒有興趣地磕著瓜子看,身邊的小女兒對這種戲碼似懂非懂,百無聊賴地扭過腦袋,恰好對上秦宴的黑瞳。
世界靜了一下。
小女孩抬頭看一眼電視。
又扭過腦袋望一望坐在長椅上的大哥哥大姐姐。
然後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恍然大悟地開口:“媽媽,那邊的哥哥姐姐和電視劇裡一模一樣耶!”
童言無忌,最是沒有遮掩。
那句話如同一把無形的小勾,直挺挺戳在少年心口,把整顆心臟撩得止不住顫抖,軟綿綿懸掛在半空中。
身旁的氣息近在咫尺,秦宴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吸時身體的上下起伏。
世界突然之間變得格外安靜,耳邊只有江月年細弱的呼吸,以及電視劇男女主角低喃的情話,耳朵和心口都像被羽毛在撓。
阿姨聞言愣了愣,帶了些許愕然地看向小女兒手指的方向。
與電視裡播放的場景如出一轍,女孩閉著眼睛靠在少年肩膀上。那個清醒著的男孩子本來就因為發燒紅著臉,在聽見這句話後,臉頰更是快要滴血。
她見那孩子羞得厲害,趕忙輕咳一聲皺起眉頭:“說什麽呢?乖乖看電視,別出聲。”
小女孩茫然點頭,不忘了又看他們一眼,有些委屈地應了聲:“哦。”
秦宴低下腦袋,指節發白。
江月年睡得快,醒得也快,沒過多久便暈暈乎乎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把病患的肩膀當作枕頭後連連道歉,漲紅了臉:“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是太困了,被靠了這麽久,肩膀是不是挺難受?”
她說著微微一愣,目光停留在對方臉龐不正常的顏色:“奇怪,你的臉怎麽比之前更紅,發燒加重了嗎?”
“才不是呢。”
不遠處的小女孩神秘兮兮看她一眼,肉嘟嘟的小手指了指電視機:“大哥哥是看電視劇才臉紅的。”
……電視劇?
她聞言抬起眼睛,看見電視裡正在播放的韓國電視劇,男女主角從公交車上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聊天。
好像並沒有什麽讓人在意的地方。
秦宴同學就是看這個,臉紅得那麽厲害?
江月年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笑出聲來,轉過頭看向秦宴時,笑聲像是碰撞在一起的鈴蘭花:“哇,你居然會因為連續劇的場景害羞嗎?”
好可愛。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反差萌?
秦宴垂著眼睫避開她視線,不知怎麽,居然像是在委委屈屈地鬧別扭,過了好一會兒才低啞出聲,由於沒什麽力氣,嗓音軟得幾乎聽不見:“……我沒有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