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的封聖和大夏的封聖不同。
雖然兩者的地位都是同等的尊貴。
但瀛洲的封聖數量實在太少。
明面上的封聖不過區區五位。
除了皇室和幕府中的兩位之外,剩下的三位封聖各自在瀛洲皆有其職位。
大夏光是十強十凶都有二十位封聖了,再算上現役的封聖,其總數肯定不下於三十人。
由此可見瀛洲的體系在培養超凡者上是多麽的落後。
為了彌補體系的缺陷,在瀛洲存在另一條晉升為封聖的路線。
信仰封聖。
即收集人們的信仰,通過收集香火願力來封聖。
這條路線最初也是在大夏中泛濫過,甚至一度引發過信眾的爭奪戰,數億人的大國若是為了信仰來爆發戰爭,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結果。
一旦進入亂世,就少不了一些山野地區出現淫祀的情況,而打擊淫祀是自古每一個王朝都要做的事,信仰必須統一。
後來佛教傳入,同樣是對信眾的爭奪。
但在大夏漫長歷史的發展過程中,信仰這一條路線逐漸被優化和取代了出去。
佛教自身都產生了分裂。
因為信仰是存在一個目標的,最終信仰香火都是歸於一人,使之成佛;那麽剩下的人呢?
於是大乘佛法出現了,追求人人成佛的思想導致佛教開始迅速本土化;
道教則是比佛門看的更清楚,追求成仙得道,實際上要比收集信仰、香火、生靈願力要容易的多。
這才有了盛世和尚傳教,亂世道士下山的說法。
當然,信仰封聖的路線被優化的理由還有另一條,那就是它存在一條上限,信仰取決於人口,而人口存在上限,所以存量市場的博弈對於任何教會都是你死我活。
這就好比一個朝廷只能容得下六部尚書的六把座椅,一個公共廁所的蹲位就那麽多,一個坑裡塞不進去兩個屁股……因而信仰之爭往往你死我活,這就必然會陷入無止境的內耗。
而當其他體系逐漸發展,不依靠生靈願力也能得以封聖,並且逐漸佔據主流,就必然導致死盯著生靈願力繼續薅羊毛的人就會變得越來越少。
過去封聖數量少,一個教派供養一尊信仰封聖就是極限,這位封聖打其他人都是等級壓製,能對抗的只有同級別的封聖,所以信徒願意追隨強大的宗教,信仰同一位神祗。
可自行封聖的路線出現後,信眾發現一個事實‘俺尋思只要自己努力,或許也有機會封聖啊’……既然有機會封聖,為什麽還要繼續朝拜宗教?信神信佛不如信自己,你一個靠著生靈願力的信仰流封聖,難道比其他封聖更高貴?
而大夏建國後,這種信仰路線更是直接被淘汰了。
且不說現代社會想要收集信仰和生靈願力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連道士、和尚自己都放棄了;光說你要搞宗教,都得經過官方審查的,玄天司不同意,你想成神都得掂量一下上面願不願意蓋章。
而且某種意義上說,試圖走信仰封聖的這條路線,那就是跟大夏這個國家主體搶飯吃啊。
宗教能提供的是心靈支柱和心靈寄托,放在現代,人們的心靈支柱可以是一個國家、民族。
因而龐大的生靈願力的最終流向的方向,是中湖。
白榆想到這裡,產生了一個想法,也許地靈、國魂的這一概念,就是起源於信仰封聖。
在大夏已經淘汰的路線,反而在瀛洲這邊得到了運用和發展。
實際上瀛洲經常乾這種事,從隔壁好不容易學點東西,卻學一半丟一半。
信仰封聖與國無益。
因為宗教本身遲早有一天會無法適應生產力的變化而被淘汰。
因為生靈願力是一個存量市場,必然會引發內部的激烈爭奪。
但這個封聖路線,對於本就基於神道教立國的天皇氏族簡直不要太適配。
這意味著只要收集到了足夠的生靈願力,就能造出來一位封聖。
對天皇氏族來說,可以保證代代天皇都可以通過生靈願力而封聖。
以瀛洲的體量,大約可以容得下三到四位的信仰封聖。
借此,瀛洲維持了數個世紀的平穩局面,天皇的權力一直都能維持著穩定。
直至武士階層中出現了第一位自主封聖者。
這位也就成為了歷史上第一位的幕府將軍,集合武人建立起了以武家為基礎的新政權。
雖然沒能徹底將天皇驅逐到權力中心之外,但為後世的武人們開了一個好頭。
從此拉開了天皇和幕府的權力之爭並一直持續至今。
所以瀛洲的情況很特別。
和大夏不同,資源的匱乏和體系的不完整,讓它不能源源不斷的產出超凡者群體,絕大部分的民眾都被鎖在了愚昧無恥中一代又一代,成為了金字塔的最底層,貢獻勞力、生命甚至信仰,去幫助天皇氏族維持自身的統治穩定,一旦這些底層人出現了思想覺醒,意圖脫離神道教的控制,就會面臨神罰與扼殺。
相對應之下的幕府反而要更加先進一些,幕府統治不借助外力,不需要信仰,全靠自身,甚至能主動推動市場經濟發展,搞生產力改革,因為幕府控制著暴力,有完整且相對成熟的體制。
反觀天皇氏族而不然。
神道教為了盡可能吸納各種信徒,也是搞過很多次操作,神道教就存在多次改版,譬如佛本神道教就是其中一個階段的產物,在三大稻荷之一的豐川稻荷神社,供奉的主神就是佛教中的騎著白狐的女性神明托枳尼真天。
這就證明了雙方的發展必然是此消彼長的結果。
若是幕府那邊真的搞起了工業化,那麽文明的壓製力一下子就上來了。
吃不飽穿不暖,靠信仰撐一撐也還行,可一旦吃飽穿暖思想逐步解放眼界大開了,誰還搞信仰那套。
這邊可沒什麽贖罪卷和大赦那一套玩法。
幕府比皇室先進的就在於……前者有一套完整體制,能容納更多玩家,能做大蛋糕;而皇室的目標是家天下,把天下變成一家之言,讓所有人守在自己一畝三分地上耕田。
時間推移,必然是後者潰敗的更明顯。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所以這位禦饌(音通賺)津……也是繼承了稻荷神的職位後,集合信仰封聖?”
“這,我們都不太清楚。”阪田良搖頭,表示並不知情。
看到他的態度,白榆內心就有了差不多的推斷。
如果是硬實力封聖,顯然是沒什麽必要繼承稻荷神的位置。
“哼姆……”
白榆不是小覷信仰封聖。
封聖就是封聖,哪一種途徑封聖,一旦成功就是封聖。
好比洪荒裡準提、接引都是發宏願和天道銀行貸款功德而成聖,卻也不影響其實際戰力位列聖人之列。
但不小覷和看不上是兩回事。
借功德成聖的西方教謀劃兩次量劫才最終還清了貸款,苦逼的給天道打工多年。
同樣的,信仰封聖也存在一個巨大的弱點。
那就是不自由。
不能離開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他的根基在於信仰,生靈願力,信眾多則實力強,但信眾減少就會變得虛弱。
同樣的,生靈願力無非是積少成多,量變引起質變,可瀛洲的人口就這麽多,就算勉強封聖了,也會永遠失去更進一步的可能性。
這輩子都要忙著收集信仰和生靈願力。
在大夏還好,至少大夏熱鬧嘛,打擂台的都有多少位,那是相當的刺激,可謂是陰謀陽謀明說暗奪……打起來就亂成封神榜。
可瀛洲就無趣了。
白榆其實也懶得管這裡的封聖如何,可事情偏偏牽扯到了雨宮真晝的身上,這件事就有些複雜了。
他不禁皺眉。
因為他知道自己目前還拿捏不住一位封聖。
白破天在這裡,還能扯虎皮;可惜他不在。
當然,若是真的要撕破臉皮,白榆也不怕。
他手裡還捏著一張‘墨舞山河’的英靈卡。
若是局勢真的糟糕到了那一步,大不了叮一聲,反正小開不算掛。
到時候帶著雨宮真晝和南詩織殺出瀛洲也沒什麽難的,而且天皇也不敢真的跟自己魚死網破。
他想到這裡,便直言道:“有紙嗎?”
阪田良肅然道:“有,進口的!”
白榆點點頭:“拿來吧。”
片刻後,一卷紙送了過來。
白榆看著手裡的紙卷眼角抽了抽。
“這,不合你的意?我記得大夏用的都是這個……是柔軟度不夠?”阪田良小聲問。
“特意去進口廁紙真是把你能耐的。”白榆把廁紙一丟:“筆墨紙硯準備好,我要寫一封拜帖。”
南香奈主動上前幫忙研墨。
雖然大夏人都已經不再用毛筆進行日常書寫,但在瀛洲的大家族裡還保留著用毛筆書寫進行正式書信交流的習慣。
白榆隨意落筆,用的就是標準的大夏文,不過短短幾行字說明來意。
然後將紙張墨跡快速蒸乾凝固,折疊好後塞入信封裡,沒有封口。
“今天內就送去稻荷大社,交給稻荷大社的宮司。”
南香奈接過信封。
恭敬的離開客房。
然後就見到信封被阪田良接到手裡。
“這封信事關重大,我親自去送!”
他對女兒使了個眼色:“伱留在這裡,好好招待公子!”
南香奈點頭稱是。
她還記得十年前父親選中她作為嫡系交換去南家時說過的話。
‘——莫要怪我狠心,這是為父能送你的最大富貴,千萬要記住,你就當自己已經是嫁出去了,但嫁的不是南家!至於你嫁的人究竟是誰……你遲早能夠知道。’
事實上,她已經看見了。
南香奈這十年來一直都在苦學大夏文。
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看得出他寫了什麽字,尤其是落款的幾筆。
也是第一次知曉了對方的姓氏名諱。
她站在庭院內,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和父親所說的一樣,的確是一場她從未想過的潑天富貴。
南家,何德何能,竟被在天之龍垂青。
……
車上。
阪田良坐在後排,緩緩打開了信封,將紙張攤開,落款的文字映入眼簾。
他的瞳孔劇烈的收縮,旋即將紙張並攏合上,放回信封裡,假裝什麽都不曾看到。
只是前排司機注意到了他微微顫抖的雙手按住了臉,透過縫隙能看到中年人咧開的牙齒和上揚的唇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