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發展是動態的。
從來都沒有一成不變之事。
唯有變化才是永恆的。
所以想要追求永恆不變,本就是一種奢望。
很多遊子在外鄉遊蕩,心中懷念的是過去的家鄉,但等他們重返了家鄉時,或許鄉土早已變化了模樣。
唐朝的賀知章有一句詩流傳甚廣: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在外浪跡,往往很少知曉在家鄉發生了什麽樣的事。
同樣的,家鄉之人也並不會了解到發生在另一側的事。
就像是大夏留守的人不會知道白榆在這半年內經歷了多少大事,他不僅突破了四階境界瓶頸,更是抵達了四階巔峰,而且在四階時就已經開始研究封聖的對手了。
白榆的進步,自然是喜人的,但這世間並不只有喜人的事。
很多事在他尚不知情的情況下,逐漸失控。
如果說白榆最大的失誤是什麽,那就是沒能提前在大夏中留下一名契約的英靈。
他可以通過和英靈之間的交流溝通,實時掌握扶桑和羅馬的信息,所以即便自己留在大夏,也能通過命運編織干涉某些事態的發展和惡化。
但隨著他抵達了羅馬之後,大夏的地圖上已經徹底的籠罩上了戰爭迷霧。
靠得最近的雨宮真晝也因為情感糾葛的問題,不可能主動前往大夏打探消息。
因此這半年時間內,到底在大夏內發生了什麽事,白榆是完全不知情的……不知情,就意味著無法干涉。
在他完全銷聲匿跡的兩百多天內,已經發生了太多不可預知之事。
……
秋雨綿綿,陰雨霏霏。
房間內沉默的很,只有伏案工作的動靜。
蘇若離處理好手中的文案,看向窗外被雨水打濕的玻璃上流淌著的一道道蜿蜒軌跡,映照在自己面龐上,就像是正在流淚。
倘若個晴朗的大好日子,壓抑的心情或許也能稍許好轉,偏偏這場雨已經時斷時續的下了快一個月了。
自從收到了來自羅馬的消息後,就像是產生了什麽連鎖反應一樣,一切都開始變得糟糕起來,急轉直下。
她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站起身,走向了另一間辦公室。
堆積著半米多高的各種文案中,慕遙夕正伏案而睡,和衣而眠。
神策府的工作堆積如山,她接近有三天多的時間沒有合眼,提前讓蘇若離等三小時後再把她叫醒。
在蘇若離剛剛推門而入時,慕遙夕就已經睜開了眼睛,她坐起身來,臉色微微蒼白的問:“剛剛轉交給你的資料……”
“我已經修訂過發下去了。”蘇若離望著她的蒼白面色問:“你可以多睡一會兒。”
“我沒能睡著。”慕遙夕抿了抿嘴唇:“而且現在這時候,哪能主動休息?整個大夏都在看著我們……如果這件事處理不來,剛剛建立不久的神策府丟了威信,可就距離停擺不遠了。”
一直以來慕遙夕的目標就是重建白虎堂,神策府是她一手打造出來的,半年來不知投入多少心血在其中。
而且從陣容來看,神策府也堪稱是豪華。
新任驕陽三甲魁首的白玉京自中湖中得到許可,創建神策府,以自身名譽為其背書開道,後有慕遙夕、蘇若離兩位先天英靈血脈和驕陽之一的太伶仃加入。
任南北也在神策府中掛了個名譽閑職;曾經的青龍堂更是直接被龍劍泉大方的交到了神策府手裡,填補了草創初期的人手空缺……而在這半年來,所有職位招聘都是供不應求,來自大夏各地的年輕人慕名加入,其中不乏一些從大夏十司中跳槽過來的人手,這場面就好比是當初拿皇搞埃及遠征隊時,多少軍官慕名來投,甚至寧可自降軍銜。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這個八字完全可以用來形容神策府被創建後的這半年時間。
一直以來都備受矚目,所有人都期待它能發揮出堪比廉政公署的效果,真正的拾起對天下超凡者的監察之權。
而這份權力的實際運用和決策者,就是慕遙夕本人,可想而知她這半年來是如何度過的。
為了自己喜愛的事業而奮鬥努力,也是實現著自我人生價值,因此慕遙夕相當謹慎的運用權力並且樂在其中。
然而在白榆離開了大夏後,慕遙夕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力不從心。
當時蘇若離和蘇若即忙著省親,姐妹兩待在一起根本沒有分開。
蘇若離回了蓬萊學院中準備學業,她需要做好提前畢業的準備,畢竟白榆已經沒必要留在蓬萊了;
而以慕遙夕的個人威望、名聲實力,並不足以號令其他人為她辦事,她無法使得動龍劍泉,也沒辦法指揮任南北,至於之前參加過殿試的那批,更是一個個都有老本行,最終過來幫忙的居然只有蕭水寒和霍海棠。
慕遙夕深刻意識到自己是無法替代白榆的,她即便想要大展拳腳一番,也需要擁有與之匹配的地位和武力,好在先天英靈血脈的身份給她保留了一層‘注定封聖’的光環,這才把神策府維持了下去。
可是,之後接連發生了數件大事,徹底打亂了慕遙夕定下的三年計劃,跑去了蓬萊請蘇若離來幫忙。
第一件事,便是西陵王、流觴曲水和怒目金剛三位封聖聯手。
他們三人再算上黃龍真人和兵聖便是十強中的五大絕世。
三位絕世聯手,於伏龍山中圍剿霸者鎮十方。
原本這算是十強圍殺十凶的事,霸者也算是作惡多端,這種正派打反派的事恰恰是民眾們喜聞樂見的。
問題在於……陶如酥也被這件事卷了進去。
或者說,三位絕世就是以陶如酥為誘餌,引誘了霸者上當。
這一套用人質來威逼脅迫的手段,實在太過於‘武林正派’,甚至有些下作。
但這一戰的結果出乎意料。
霸者在這一戰中重創了西陵王和流觴曲水三人,與怒目金剛打和。
後者自覺無臉面,便回了佛寺封了山門,說是要面壁三十年。
霸者也因這一戰,從原本的排名第四(金鵬死後自動第五變成第四),提升到了排名第三,將千機羅刹擠到第四。
這一戰算是震動了朝野,誰都沒想到十強中的絕世聯手都不是霸者對手。
緊接著就是第二件事。
雖然霸者和三位絕世之間的一戰是結束了,但不代表這件事就完了。
在這一戰中充當配角和導火索的陶如酥頭頂著萌新的名號堂堂出道。
畢竟三位絕世用的手段實在不光彩,而陶如酥內心也有幾分火氣,她按照了江湖規矩,找到了和西陵王、流觴曲水有交情的家族、門派等等……主動上門,一個個打了過去。
至今為止已經超過了二十多名受害者……因為封聖的地位之高,所以其裙帶關系之廣。
陶如酥獨自登門踢館打擂的事在大夏內流傳開來,民眾們對此喜聞樂見,每天打開直播準時等候。
原本這也算是喜聞樂見的事。
可事態還是失控了。
陶如酥太高調了,她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並不是完全保密,她明面上是受害者,但背景是霸者的女兒。
十凶霸者凶名赫赫,犯下的罪過很多,自然不缺仇家和敵人。
有些人復仇是不要命的……他們或許殺不了封聖,但可以想辦法殺了陶如酥,或者毀掉她。
江家是西陵王所在的主家的分支,希望能保留臉面,同時受到了主家給予的壓力,主家不希望陶如酥繼續贏下去,否則封聖臉上無光;復仇者找上門來,雙方一拍即合。暗中的陰謀算計布置到位。
於是陶如酥從上了擂台就要面臨選擇,她要麽殺人,要麽被殺。
直播信號中途就被掐斷了。
而等到陶如酥被迫含怒反擊時,對方直接了當的吃了這一招,當場死去。
這時候再恢復直播信號,將髒水潑在了她的身上。
從此時開始,事情的性質已經變了。
陶如酥殺人了,水軍輿論推波助瀾,各種言論甚囂塵上。
而她還是霸者的女兒,各種實錘消息被放上網絡,一切開始徹底失控,泥沙俱下。之後網絡上有關於陶如酥的消息就徹底兩級反轉,變成一邊倒的聲討,無數人詛咒她快點去死。
陶如酥的行蹤被泄露,她被迫開始輾轉逃亡,而各方勢力對她的狙殺也已經開始,他們都不希望看到下一位霸者的出現。
十凶之女,終歸是見不得光的,哪怕她是乾淨的,那也沒關系,讓她變得不乾淨就行了。
這件事和神策府其實也是有關的。
慕遙夕在陶如酥出事之前就派遣了神策府的要員進行監察、看管……也試圖勸說陶如酥見好就收,但最終事態失控。
神策府作為神武司的機構之一,也必須和神武司站在同一立場。
而麻煩的在於……
陶如酥的事,被當做了典型立起,成為了攻擊神策府的窗口。
民意被煽動,輿論被帶起,許多人都開始質疑神策府的能力,畢竟作為監察系統的神策府早早就介入了這件事裡,卻還是鬧出了人命。
而只有陶如酥繼續在逃亡,再繼續殺死刺客,神策府的威信力就會不斷減弱。
慕遙夕知道肯定是有誰在暗中攻擊神策府,但查不出背後是誰。
她當時可以說是焦頭爛額。
在輿論最盛和壓力最大的時候,是武聖閣出面平息的。
花濺淚和霍秋水同時通過武聖閣發聲,這才鎮住了許多蠢蠢欲動者。
不過這對慕遙夕也不算一件好事,本來神策府的建立就有繞過武聖閣長臂管轄的意思,現在又被武聖閣抬了一手,實在是有些丟人。
慕遙夕跑去把蘇若離請了過來,求她幫忙。
這件事涉及到太多,蘇若離考慮到白榆回來後的反應,便無奈答應了,同時也拉了姐姐蘇若即,借用太伶仃的名號,暫時穩住了神策府內的軍心。
之後的消息又是一環接著一環。
六月九日,武聖花濺淚與十凶第四千機羅刹交手,花濺淚小傷,險勝半招,千機羅刹毫發無損;
六月十七日,黃龍真人與十凶第八狂梟交手,黃龍真人斷臂而走,狂梟勝;
八月十三日,羅睺離開魔域來到現世,十強第三洪廬居士出面勸阻,被一箭釘在高山之巔,七日後勉強脫困。
……
大夏從來不是什麽安穩之地,安穩之地養不出十強十凶這樣的蠱王。
只是通常那血腥的場景並不會直接展露和呈現出來,而一旦這些老牌怪物開始有所動作,都很容易搞的舉國震動。
就在白榆靠著強運和智慧擊殺十凶第四的金鵬後不久,其他的十凶也開始逐漸露出水面,活動了起來。
這個級別的敵人自然不會由神策府來對付,它是武聖閣以及大夏十司需要面臨的難題。
饒是如此,接連出現的十凶,連續數次的封聖之爭,帶來的影響余波都很巨大,直接導致了秩序的運轉出現了停頓。
過去封聖之間通常不進行爭鬥,超凡者大多都是四階之下,而現在海中沉睡的深海巨獸們開始活動,已經逐漸沒有了小魚蝦們亮相的機會。
這番變化足足百年未曾有過。
而帶來的最直觀感受就是神策府的需要處理的工作變得越來越多。
慕遙夕本以為事態已經足夠糟糕,但沒想到最糟糕的消息還在半路上。
半月前,一封來自異國的消息被送達。
——白榆於隆冬徹底失蹤,杳無音信一月有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