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范、張昭、張紘、程普、黃蓋和朱治跟著孫策進入裡屋。
一行人坐下。
孫策坐在主位。
下人端來茶點,擺好。
孫策見下人離開,這才倒了一杯烈酒,一口喝乾,歎息了口氣。
眾人面面相覷。
張紘出聲問道:“主公,你莫非因為陸長史而煩惱?”
孫策放下酒盞,看了一眼眾人,這才幽幽道:“不是為他還能為誰?”
“諸位,你們對他不了解,所以不了解其危險。”
“當初,我和他在舒縣相見,他才是陸康手底下一個小小的居巢長。”
“如今才三年多一點的時間。”
“他就搖身一變,變成了陸家家主,跺一跺腳就能讓吳郡震上一震的存在,母親的心頭肉。”
“他一句話,就能讓丹陽郡、吳郡、會稽郡更大家族爭相依附。”
“你說,我怎能不愁?”
“非我孫策不能容人。”
“你們看公瑾和子義,我恨不得將這天下和他們分享。”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昭突然道:“主公並非能夠和周瑜、太史慈分享天下,而是深知他們不會爭奪,而且知道退讓,所以不擔心他們爭搶。這陸長史,他不是主公心腹,主公擔心他有其他心思,所以,心有憂慮。”
張昭的話,嚇了張紘一跳。
這話怎麽敢說的?
萬一主公生氣——
程普原本有些看不起張昭。
此刻,見張昭竟然連如此話都敢說出來,看向張昭的眼神多了一絲敬佩。
這話,即使是他,都不敢說的。
主公雖然年輕,但是,畢竟不是他父親。
他比他父親更加暴戾,更加不可一世。
當然,也更加勇猛了一些。
但是,他父親更加能聽人言一些。
而他,看似更加溫和,實際上心裡更加固執。
他認定的事情,你怎麽都好說。
他拒絕的事情,你怎麽都不好說。
孫策聽張昭這麽一說,強笑一聲道:“子布,你小看我了不是?我豈是那種人?”
張昭迎著孫策強笑的神情,一臉嚴肅道:“主公,人要正視內心。一味躲避,無法了解自己秉性,那是很危險的事情。”
“俗話說得好,人貴有自知之明。”
“我說個很嚴肅的事情,只是假設,主公你莫要放在心上。”
孫策看向張昭道:“子布你說。”
張昭道:“人都有一死,如今亂世,誰都無法避免。假設,主公遭遇不幸,可主公弟弟和子女都很年幼。”
“那麽,主公現在手中的軍隊願意交在誰的手裡?”
“周瑜?太史慈?”
“還是說,將軍隊交到程普等老將手裡。”
孫策:“.”
程普:“.”
張昭打量著孫策的神色,歎了口氣道:“主公,你疑心病其實也很嚴重。”
“主公你剛才口口聲聲說你願意和周瑜、太史慈分享天下。”
“但是,真遇到如此情形,主公你必定會以其他事由,將周瑜和太史慈調到遠離吳縣的地方,甚至不準他們接近吳縣,然後將軍隊委托以程普等老將。”
孫策臉色有些泛紅。
張昭自問自答道:“這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主公自認為,和內心真實想法,那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主公自認為和周瑜、太史慈情同兄弟,但是,畢竟不是親兄弟。”
“這陸長史,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
“主公,你不是一般的將領,不可根據喜好而決定對手下臣子的態度。”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主公你將來是要一統天下的人。”
“那麽,你要面臨著形形色色的人,尤其是很多你不喜歡,甚至討厭的人。”
“如果你無法容忍他們,無法看到他們的優點,只看到他們的缺點,那麽,你會錯過很多能夠輔佐你稱王稱霸的人才。”
“陸長史現在是主公你的妹夫,而且並沒有顯示出任何反叛的心意。”
“誠然,他現在鶴立雞群,為各大家族所追隨。”
“可主公難道沒有想過?夫人之所以要將主公妹妹許配給他,不就是看中他能代替主公你調解各大家族的能力?”
“倘若他沒有這個能力,這次袁軍來襲,我等該當如何?”
“更何況,陸長史的確出色,短短三年時間,從一小小居巢長搖身一變,成為強大的陸家家主。”
“可主公似乎忘記了,你比他更出色。”
“三年前,你守喪完畢出山,還寄人籬下,在袁術帳下委屈自己。”
“可現在,主公已經佔據三郡,有稱霸一方的資本。”
“這點,陸長史和主公相比,那就猶如螢火之光和皓月之區別。”
“不過,主公,你在江東尚且隻佔據三郡之地,還遠未達一統天下的地步。”
“此時,你還應放低身段,容納陸長史這等大才。”
朱治忙附和道:“少將軍,張公說得甚有道理。陸長史再強,他也是臣子,又如何是少將軍你的對手?不說其他,少將軍銳不可當,能夠率領三軍鎮壓一切敵軍,而這陸長史只不過一文弱書生,真上戰場,他只會不知所措。”
“就說之前,少將軍你還在袁術帳下之時,我率軍攻打吳縣,陸長史戰戰兢兢,足可見他的真實能力了。”
“少將軍身懷霸王之勇,何須自降身份,和一臣子相比?”
“昔日項羽勇冠三軍,難道他會在意范增的威脅?”
“相反,他自視甚高,不再顧忌范增的屢次提醒和協助,錯誤判斷了時局,才導致高祖皇帝的崛起。”
張昭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主公,朱治郡守說得甚有道理。主公,治理天下和征戰天下是兩種不同的事情。主公現在征戰天下的能力首屈一指,但是,在治理天下方面,還有所欠缺。”
張紘也道:“主公,子布和朱治郡守說的話雖然難聽,可卻甚有道理。”
一直沒有說話的呂范突然道:“即使主公真的放不下心,現在也不是處置的時候。主公,應該學習高祖皇帝。”
呂范的話,讓張昭、張紘心頭一涼。
學習高祖皇帝?
學習高祖皇帝的“狡兔死,走狗烹”?
張昭和張紘互相對視了一眼,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朱治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他和陸翊相處了很長時間。
陸翊方方面面都做得很不錯。
雖然貴為陸家家主,但是,不管是對官員、士族,還是普通老百姓,都讓人無可指摘。
也正是因為如此,自己姐夫等人都願意在陸家甘心做個小人物。
如今,陸翊為少將軍殫精竭慮,少將軍和其他親信卻如此看待他。
朱治垂下頭,不敢再看孫策。
他心裡有些失望。
少將軍畢竟不是孫將軍。
在容人方面,少將軍遠遠不及。
孫策聽呂范這麽一說,這才哈哈笑出聲道:“是了,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應該學習高祖皇帝治理天下,海納百川!”
倒了一盞烈酒,高高舉起,孫策道:“諸位,我孫策剛才的話,都是戲言耳!陸長史是我妹夫,是我江東大才,我還要仰仗他,又怎麽可能忌憚他?來,幹了這盞酒水,祝我們這次兵發豫章順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