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見孫仁竟然轉身就走,急道:“仁兒?仁兒?”
但是,孫仁壓根不搭理。
一直到孫仁離開大廳,整個大廳再次回到死寂。
吳夫人暗暗歎息了口氣。
這女兒,太過任性。
為娘這麽堅持你二哥,也有自己的難處。
這份基業是你父親和兄長用性命換來的,為娘怎可將它拱手讓人?
抬起頭,掃視著剩余的文武百官。
剛才還沒有特別注意,現在仔細一看,竟然少了過半人數。
而且,好些還是長子生前特別看重的存在。
比如,武將朱治、丁奉、凌操。
甚至連一直追隨長子的猛將陳武都走了!
而文臣走得更多!
絕大數都是年輕有為的。
吳夫人額頭沁出一抹冷汗,看向程普道:“程老將軍。”
程普忙回道:“在!”
吳夫人道:“陳武將軍,他何時離開的?”
程普:“.”
吳夫人一臉歉意道:“剛才,老身有些失神,的確沒有注意。”
程普歎息了口氣,看了一眼吳夫人道:“陳武將軍和朱治郡守關系極好,而且,他是廬江人,對廬江感情極深。陸康擔任廬江郡守之時,曾對廬江百姓極好,並且肅清了境內山賊和黃巾賊。”
吳夫人:“.”
陸康是陳武的恩人。
而陸康也是陸家的前任家族長。
難怪。
吳夫人掃視著其他所有官員。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太史慈身上。
太史慈,長子在世時,將他和周瑜當做兄弟,甚至說過不止一次,願意和他們分享江山。
吳夫人相信,此時,太史慈一定會支持自己的。
吳夫人看向太史慈道:“子義?”
太史慈沒有想到吳夫人會點名自己。
愣了下,太史慈才反應過來,道:“夫人,在!”
吳夫人幽幽道:“子義,伯符在世時,視你如親兄弟。如今這等狀況,子義,你可有話說?”
其他人紛紛看向太史慈。
太史慈視線瞟過離開的那些文臣武將空位,皺了下眉頭。
這難題,竟然留給自己!
可想到孫策生前對自己的看重,還有周瑜離開前對孫策的勸誡,太史慈硬著頭皮道:“二公子,的確太過年輕。別的不說,就這些武將,一個個都是刺頭,二公子無法讓他們服氣。”
吳夫人心裡涼透。
就連太史慈都不讚成自己次子接手?
如果你太史慈能夠輔佐他,其他武將又怕什麽?
吳夫人怒急攻心,劇烈咳嗽起來。
孫權見狀,忙給她輕輕拍打後背道:“母親!”
吳夫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停下來。
一邊站起身,吳夫人一邊顫巍巍地道:“今天先作罷,你們回去好好想想,來日再做思量。”
眾人見吳夫人都開了口,一個個松了口氣,目送吳夫人離開,這才紛紛快步離去。
再留在這裡,他們感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太史慈也準備離開。
剛剛走出府衙,就被人叫住道:“子義將軍,留步!”
太史慈疑惑地停下腳步,看向身後。
竟然是程普、黃蓋、韓當和宋謙。
程普四人快步迎上,示意太史慈跟著。
一行人來到茶樓,坐下。
程普才對太史慈道:“子義將軍,如今主公新去,主公生前一直非常重視你。當年,和你交手的場景,我等還猶如歷歷在目。”
“當日你離開,我們都懷疑你會一去不複返。”
“可主公堅信你一定會回來——”
太史慈舉起手,打斷程普的話道:“程老將軍不用用這些話來激我,我太史慈說的話,句句真心,句句對得起伯符。”
程普這才道:“你真認為,二公子,真的無法接手主公的基業嗎?”
太史慈一邊倒了一盞茶,一邊道:“如若再年長幾歲,的確有這個可能。可如今,二公子實在是年幼。”
“伯符的葬禮上,他和其他幾位公子一臉茫然的模樣,我是看在眼裡的。”
“在如此重要場合,連自己該做何事都不知道的人,要讓他統帥三軍,治理五郡之地,你覺得他能做到?”
“誠然,二公子聰穎,我也聽伯符說過幾次,甚至伯符說過,如果可能,將來要讓二公子接手他的霸業。”
“問題是,伯符走的太突然,太早,壓根沒有讓二公子接受治理天下的經驗。”
“現在這場合,我們讓強行為之,其他文臣武將會不會答應?”
“別忘了,我們江東五郡不是伯符穩固的後花園,而是伯符這兩年靠著血腥征戰才拿下來的。”
“多少世家大族還念念不忘伯符生前的屠戮!”
“若非最近一年,陸長史靠著自己的人脈,不斷和這些世家大族溝通,伯符又提拔了一大批青年俊傑,讓世家大族的憤怒漸漸平息。”
“就現在這局面,放在一年前,恐怕江東已經分崩離析了。”
“更別忘了,孫家拿下江東五郡靠的是什麽?”
“武力!”
“伯符那強大的武力!”
“孫家在江東沒有任何根基,也沒有任何願意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死士。”
“這個時候,想要強行輔佐沒有任何經驗的二公子,說實話,我並不看好。”
“如果非要選擇伯符的繼承人,在我看來,只有廬陵郡的郡守孫輔郡守。”
抬起頭,看了一眼程普,太史慈又道:“還有一個,那就是陸長史。”
“這兩人,都和孫家有關系,卻又都不是夫人這一脈,我估計,夫人都不想用。”
“為了不趟這次渾水,我明日便率隊回丹陽郡。”
“一旦這裡內亂,至少,我還能保住丹陽。”
程普嚇了一跳道:“內亂?不可能!我在這裡,我就不會允許這事發生!”
太史慈感歎道:“今天大廳裡的場景,程老將軍難道還沒有發現嗎?”
“世家大族,都是向著陸長史的。”
“他離開前那一句,我所做的一切,只是讓陸家更加強大,讓江東各大家族更加強大。因為,只有大家一起強大,我陸家才會更加強大。”
“這就是向各大世家大族表明態度。”
“跟著他,他就不會辜負任何世家大族。”
“而如果不跟著他——”
“如今的江東,除了他,誰能保證各個世家大族的利益?”
“當然,程老將軍可能想著,把陸家連根拔除,就萬事大吉了。”
“可這個場合,各大世家大族的凝聚力,程老將軍可以試試。”
“屆時,這江東,可能就真的沒了。”
“而且——”
太史慈看向程普、黃蓋、韓當和宋謙道:“我絕對不會參與這其中的。陸長史於我也有恩,只要他不是主動背叛,我不會做任何對他忘恩負義的事情。”
說完,太史慈仰頭將茶水喝乾,朝程普、黃蓋、韓當和宋謙抱了抱拳,轉身離開,留下程普四人面面相覷。
一直到太史慈消失在遠處,程普才重重歎了口氣。
黃蓋見狀,安慰道:“別愁了。這些事情,根本不是我們武將能夠左右的。選出了誰接手主公的遺志,我們就向著誰!哪怕戰死,那也在所不惜!”
韓當和宋謙都點了點頭。
程普冷著臉道:“愚蠢!如果選擇了一個葬送孫將軍和主公用性命拚下來的基業的人,我們死後下了黃泉,如何向他們交代?”
黃蓋、韓當和宋謙都耷拉下腦袋,沉默不語。
程普見狀,有些鬱悶,站起身就走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四處走走。”
程普離開茶樓,在吳縣漫無目標地走著。
沒想到,竟然碰到了孫仁。
只見孫仁一個人站在一棵大樹邊,不停地用身上的大刀砍著,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程普見狀,走上前去,就要安慰。
孫仁一把砍斷一根樹枝,厲聲道:“你別勸我!呂范小兒,不當我是孫家人,我母親也默認,這事,我到死都會記得!”
程普道:“畢竟,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孫仁驟然回頭,陰沉著臉道:“你若有女兒,嫁給他人為婦,然後被人殺了,你報不報仇?”
程普不假思索道:“廢話!敢傷害我女兒者,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也要復仇!”
孫仁嗤笑道:“你女兒嫁出去了,就是那潑出去的水,跟你沒關系了,你有何資格復仇?”
程普怒道:“她是我女兒,我的血脈,我——”
程普的話戛然而止。
看著孫仁譏諷地看著自己,提著大刀快步離開,程普長長歎息了口氣。
猶豫了一會兒,跟著孫仁走回府衙。
孫仁徑直鑽入自己的房間。
程普則走向吳夫人的臥室。
沒想到,還有一人等待在臥室外的客廳。
程普朝對方行了一禮道:“孫先生!”
此人名叫孫邵,字長緒,原北海相孔融的幕僚,後追隨原揚州牧劉繇入主江東。
劉繇在區阿被孫策擊敗,逃走之後,孫邵投降孫策,是孫策生前重要的幾大謀士之一。
孫邵看到程普,也回了一禮。
兩人坐下沒有等多久,就看到下人攙扶著吳夫人走了出來。
吳夫人見到孫邵和程普,心裡大定。
不管是孫邵還是程普,都是自己長子生前最為倚重的股肱。
他們來找自己,應該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為自己提供意見的。
吳夫人坐在主位,眼眶泛紅,沙啞著聲音道:“兩位可算來了。老身一介女流,剛才在大廳上,著實是無法說上話。如今伯符新去,你們可要為我孫家做主!”
程普和孫邵互相對視了一眼。
孫邵見程普明顯沒有先開口的意思,也不扭捏,站起身,直接跪了下去,匍匐在地道:“我身受主公大恩,如何敢不思回報?也正是因為主公大恩,為了主公的基業,也為了主公一家老小的安危,我今天才冒死來諫。”
吳夫人忙道:“孫先生,快快請起!”
孫邵卻不起來,而是繼續匍匐在地道:“夫人,恕我直言,今日之事,宜早做決斷。否則,拖得越久,江東和孫家越危險!”
吳夫人道:“可是,大家似乎都不怎麽同意仲謀接手伯符。”
孫邵抬起頭,一臉嚴肅道:“夫人,此時讓二公子接手主公基業,這就是取死之道!江東各大世家,如何會放過這個機會?昔日主公在世,為了拿下江東,屠戮了多少家族?這份血海深仇,夫人不會以為他們真的忘記了吧?”
“而江東各大家族,吳郡尤為多!”
“吳郡各大家族,以陸家和顧家為主!”
“主公生前和陸家、顧家都有生死仇恨,那就是主公斬殺了陸家前任家主陸康。”
“以前主公在世之時,主公強大,而且擁有同舟共濟的將士,陸家和顧家只能忍耐。”
“可如今主公已然不在人世,夫人,此時正是陸家和各大世家報仇雪恨之時!”
“呂范之流,慫恿夫人讓二公子接手主公之位,這是將孫家和江東推入萬丈深淵,其心可誅啊,夫人!”
(本章完)